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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李容昭果然说话算话,宫宴当天一早便传来赵彦身死的消息。

        温婧坐在妆奁前,面前摆了数十个瓶瓶罐罐,青音为她梳好妆,描上花钿,从铜镜望去,姑娘这等容颜,真是天姿国色,想到方才姑娘的吩咐,道:“胭脂衣衫等物已送去给四姑娘了。”

        “嗯。”温婧应了一声,都不用过去看,就知道即便她派人送了过去,温柔定然还是平日素净的打扮。若是平日,她也不管温柔的穿着打扮,可今日不同,看来,她得亲自走一趟。

        “走,去我姐姐院里。”

        到了听雨楼,果不其然温柔的装扮竟比平日还要素净几分,瞧见温婧过来,她解释道:“妹妹别气,我穿不习惯。”

        温婧大咧咧地拿起件蓝色鎏金长袄到姐姐身前比了比,道:“有什么不习惯的?”

        “姐姐可知,今日是宫宴,你我二人的婚事未定,私下里不知有多少人准备看我们温府的笑话呢,你这么素净的打扮,岂不是让那些人看笑话了?”

        温柔一点就通,点了点头,任由温婧亲自为她重新梳妆。

        按理说,温婧自幼于山中长大,应是不懂这些,奈何她心思活络,时常偷摸下山,一来二去结识了扬州头牌瘦马,风月场所更是没少去,玩得是如鱼得水,扬州城春风巷无人不识温七。别说这梳妆打扮,就连丝竹管乐也不在话下。

        经过温婧的手,虽不艳丽,却也清水出芙蓉,别有一番风情在。

        当晚,姐妹两一个清丽,一个艳丽。

        温柔从未被这么多的视线打量过,心中有些慌,良好的教养却让她面色不显,她瞅了眼旁边的温婧,她倒很是自如,团扇遮脸,饮起了酒。

        今日宫宴,乔氏本应带着两姐妹一同前来的,奈何先前去看雾凇时冻着了,身子不适,便让姐妹两一同去,出门前对着温柔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看牢妹妹,别让她惹祸。

        思及阿娘的嘱托,温柔戳了戳旁边的温婧,示意她别喝了。

        温婧笑了笑,微微侧身,提起酒壶给姐姐倒了一杯,自在得很。她已经让温淼暗地查探过此次宴会很安全,心中大石头落地,便起了逗弄姐姐的心思:“姐姐,来点?”

        姐妹二人本就是众人的视线焦点,团扇遮不住她那双狡黠且灵动的眸子。

        “你少喝些。”温柔无奈地劝了劝。

        琵琶袅袅之音,甚是优美。温婧的酒量其实很好,这点酒对她来说,和水并没有区别,不一会儿,酒壶便空了。

        她放下青玉杯盏,端坐着却有一副美人醉酒的姿态,她向来都知道自己生得美貌,今夜众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除了李砚之。

        心下突然一紧,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她总会下意识地追寻他的身影,就像今夜她余光始终瞧着李砚之的方向。

        这是多年来的习惯,至今也改不了。

        他端坐着,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目不斜视,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温婧心下自嘲,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中央的舞女身上。

        赵嫣然坐在李砚之身旁,殷勤地为他布菜,女人的感觉都是很准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温婧的视线,也察觉到李砚之那略微僵硬的躯体,他看似对温婧漠不关心,实则一瞬不瞬地注意着,就连她桌上的菜色都是心腹陆原亲自盯着,撤了几样她不喜的菜,换上了她喜爱的菜。

        她还知道,李砚之每天都给温婧写信,写十封信,才送一封。他的书房中满是她的画像,从她幼时到豆蔻年华,再到如今,每一张都是他亲手所画,几乎挂满整个书房。

        那日她去书房为他送汤,意外瞧见这些画,却被他狠狠推倒在地,怒目斥她不准再踏书房半步。谁知平日清风霁月,始终噙着和煦笑意的太子,竟这般失态。

        她便清楚温婧在他心中的分量。

        可那又如何,她才是太子妃。

        弹指一拨,清音弥漫,绕着房梁,绵绵不绝。

        温婧细细聆听,她喜音律,只是这音律渐渐下沉,萧鼓声声唱,几曲断人肠,实在不适宜今日宴会吟唱。

        倏忽,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几个舞女飞身而上,直直地往皇上的方向而去!温婧抬起头,大惊,怎地还有人刺杀!

        她看着眼前惊变的一幕,脑海似轰了一声,思绪全部断开,又似都聚在了一起,一片空又似乱成一团麻。

        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将温柔挡在身后,陆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道:“七姑娘,快随我出去,此处危险。”

        “不用管我,快去保护你主子!”

        陆原目光坚定:“七姑娘,请随我走!”他得了李砚之的命令,即便李砚之身死,也要护温婧周全。

        温婧蹙眉,余光瞥见帷幔处的楚羽,忙喊道:“楚羽,保护我姐姐。”

        一时间,众人惊慌,纷纷救驾,以身挡在皇上面前,李砚之自然也是,抽出一把剑拦在了殿前。

        不是的,刺客的目标根本不是皇上!是李砚之!

        舞女招招凌厉,很快便和御前侍卫打斗在一起。温婧见温柔已跟着楚羽的人出去了,松了一口气,她从后方绕到李砚之身侧,陆原自然守在她身旁,与上前的舞女交战。

        楚羽立于对面,眉头紧缩,王爷的交待是护着温婧,没说要阻止刺杀!可她为了让他加入保护太子的阵列,竟闯进危险地。

        他飞身而上,挡在温婧身前,如同一块磐石,未曾挪动一步,手上的剑却没停过!挡住了所有飞来的暗箭!

        即便有了楚羽的加入,也打得难分胜负。

        温婧始终盯着李砚之,只见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站立不稳,锋利地剑刃直直地朝他而去:“陆原!”

        陆原应声回头,电光火石之间,掷出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入那名行刺的舞女,剑失了力度,却也插入了李砚之的胸膛,一时间血液喷涌而去,晕染开来。

        李砚之闷哼一声,支撑不住身子,以剑抵着地面,半跪在地上,他抬头瞧了眼温婧,确认她安全无虞便昏了过去。

        伤口比前世有些偏差,前世直直扎入心脏,若非她的血,他断然活不下去,有了她的血,他的寿命也受损。这次伤口有些偏差,虽看着吓人,却也还好,养养便能好。

        偏殿。

        温婧蹲在床前,看着唇色发白的李砚之,心下恸然。她拿出一颗回魂丹,喂了下去,吩咐了声“好生照顾着”,便走出了偏殿,瞥见门外被人拦着的赵嫣然,她脚步一停,朝赵嫣然说:“若是不想失去你的夫君,便不要说我来过。”

        楚羽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温婧缓缓朝前走,握紧拳头,胸口不断起伏,李容昭早就知道这场刺杀在所难免,否则不会让楚羽前来护她。

        好一个李容昭。

        东华门外的马车。

        温婧上了马车,朝外头的温淼道:“回府。”

        她上车后,温柔便总盯着她欲言又止。

        “姐姐可是受了惊吓?”温婧伸出手,欲给她把脉。

        温柔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别哭了。”

        温婧怔了怔,呆滞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竟然一片湿润。

        当场刺杀的舞女皆已自缢于殿前,皇上震怒,让锦衣卫彻查,查来查去,只查到这批舞女来自突厥。

        舞女是通过教坊司进来的,御前侍卫保护不力,层层涉及人员皆被严惩,以示天子之怒,李容昭没去上朝,对此事漠不关心。

        他关心的只有安神丸,唤来楚羽和宗原,让他们去一趟温府取药。

        两人应了一声,便走出了无双院。

        楚羽一脸抗拒,道:“宗原你去吧。”

        “为什么?”宗原诧异,他何时会推卸任务了。

        楚羽脑海中闪过那日温婧的神情,那毫不掩饰的怒气,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十顿饭十坛秋露白。”

        还挺大方。

        宗原:“成交。”

        当即便去了温府梧桐苑,却连温婧的面也没见到,只派了大丫鬟青音前来,说了声“还未制好,还请明日再来。”

        宗原便回去禀告了,翌日他又来了,还是青音说“明日再来”。

        到了第二日,宗原依然没取到药,王爷已经两日未曾入眠了,他再愚钝也知道,温七姑娘肯定是故意的,只好回去禀告。

        无双院,书房。

        宗原拱手道:“温七姑娘今日也未曾制好。”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这等珍惜药丸,应是制作繁琐,这才耽误了几日。”

        李容昭漆眸半敛着,握着青玉茶盏上的长指,骨节突出,微微泛着白。

        她分明是故意的。

        “退下吧。”

        梧桐苑。

        青音打发走宗原,走进卧房,道:“姑娘,已经第三回了。”

        金楠雕花床柱,象牙花暖帐。

        温婧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确是存心不给李容昭制药的。

        没有这药,李容昭也死不了,左不过是难熬几日罢了。

        “我有数。”

        她睡了三日,这几日两个师姐和钟意安每日在外转悠,她嫌冷,没跟着去,今日谢姝又来劝她出去玩,她起身梳洗,今日打算去采买些年货。

        丫鬟们端着水盆鱼贯而入,梳洗妥当,她便随着师兄和师姐们出了府。

        直到夜深用过膳才回到梧桐苑,游玩了一天,她周身酸软,便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软榻前。

        她怔忪了片刻,随意抓起一件狐裘大氅披在身上,随后径直走到妆奁前,讽刺道:“楚王殿下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吗?”

        “你在气什么?”

        李容昭负手立于她身后,铜镜中映着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

        质询的语气让她很不开心,她放下木梳,转身看他,语气平静“李容昭,你杀赵彦之时,是不是知道他身后还有其他人?”

        李容昭拧眉:“是。”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了一室清辉,照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未施粉黛的脸莹白如画,那双素来带笑的眸子,却仿佛冷谭里的两颗黑曜石,锃光瓦亮,没有一丝温度,脸上带了些许薄怒。

        她在怒什么?

        李容昭蹙眉,他是查出了赵彦身后还有其他人,那又如何?若不是看在她的安神丸却有效果的份上,他不会杀赵彦,他不做亏本的买卖,她说的杀赵彦,他做到了。

        太子遇刺,与他何干?

        温婧也在想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李容昭此人生性凉薄,她与他合作,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即便她生气,却也没想与他一拍两散。

        她强行压下怒火,胸口不断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淡淡说:“日后若有类似事件,还请王爷提前告知我一声,你我即为盟友关系,这点小事对王爷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明白了,她是怪他没告诉她刺杀在所难免,让她的太子师兄受伤了。

        空气突然凝滞,温婧抬眼看他,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撞上,李容昭的眸子中似有化不开的浓墨在奔涌。

        最终还是温婧妥协了,她给他倒了杯茶,语气稍缓:“殿下,你我不仅是盟友,还是姻亲,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她南方口音,声音柔软,略微压低,听着便像是在撒娇。

        李容昭盯着她:“你知婚约之事?”

        温婧看他:“这事长安城中无人不知。”

        李容昭坐在榻上,将茶放在木几上,神色晦暗不明,冷声道:“信任?你说赵彦此人太过正直,放在太子身边不妥,分明是知晓赵彦对太子不利,借我的刀杀赵彦,温婧,我们彼此彼此。”

        温婧哑口无言,是的,她的确是这样的。

        李容昭冷哼一声,见她发愣,也不愿再与她争辩此事:“药呢?”

        温婧抿了抿唇,走到塌前,拉出木几下的暗格,露出一堆瓶瓶罐罐来:“真没了。”

        李容昭眸中带着血丝,显然已经几日不曾睡好了,他目光落在面前的瓷瓶上,随意拾起一个白玉瓶,转动了下瓶身,三个清秀的小字“避子丸”。

        玉肌丸、金疮药、止血丸、止痛丸、止咳丸、麻药、驱寒散、纱布等等都有,他却偏偏拿了这瓶。

        李容昭的目光从瓶身转到她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浮起一丝戾气,白玉瓶在他掌中应声而碎,瞬间化作齑粉洒在了木几上。

        “你这是做什么!”温婧拔高了声音,神情愠怒,这避子丸配制不易,她花了不少时间精力!

        李容昭起身:“这些本王都要了,明日宗原会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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