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尘缘镜（九）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臊气在空气中发酵，叶轻尘趴在泥水边双目无神地看着狱卒的脚步，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伸出手敲了敲混沌的脑袋，却不小心撕裂了手上的血痂，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清明了几分。
接着便听到锁链缠动的声音，她费力的抬了抬头，一抹粉色撞进眼中，耳边传来的却是黎卢的声音。
“是朕糊涂了，竟冤枉了褚大夫，朕给你赔个不是，过几日记得来喝朕和皇后的喜酒啊。”
叶轻尘张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已经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黎卢看着地上趴着的人，心中生出一阵快感，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轻快：“来人!快给褚大夫松绑。”
叶轻尘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拖着身子回了家，躺在床上的时候竟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这几天的事说来也是莫名其妙，自己被突然当做刺客不说，就连黎卢的性情也和之前相去甚远，妥妥的一副暴君模样，若不是那天在大殿上看到寻华的笑容，她倒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夺舍了。
头一次，叶轻尘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到了无能为力，本来自己应该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不大但足够温暖的小窝，虽身体不好但胜在幸福，都怪这突如其来的地震让自己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这个世界，身负血海深仇不说，体质还特殊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别人的补药，现在更好了直接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被抓去挨了一顿毒打。
叶轻尘窝在床上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干脆一脚踢开鞋子，把被子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与此同时，怀中的玉镜闪烁两下，灼华出现在屋内，无奈的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包，缓缓开口：“你哭也无用，既然尘缘镜已被你寻到，还不如想想如何出去。”
听到声音，叶轻尘从被子中探出一个头，努力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说道：“谁哭了，你才哭了，我只是……只是太困了眼干。”
灼华脸上露出一副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手一勾将她怀中的玉镜取出，看了片刻说道：“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最后便同尘缘镜一起消失在屋中。
紧接着，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叶轻尘心下好笑，杀人灭口也不知道动静小一点。
“褚大夫，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惹了天子，便是留你不得。若是要怪便只怪这世道不公吧!”那人在屋外扯着嗓子喊，有些心虚。
叶轻尘闻着屋内逐渐浓郁的奇怪味道，忍着腹内绞痛回答道：“可否劳烦老哥替我收个尸，动作快一些，别留下痕迹。”
门外的人沉默了许久，回道：“好。”
随后，叶轻尘眼前一黑，在醒来时是在一处桃花树下，身边躺着尚处于沉睡中的白闻溪。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叶轻尘不禁哑然失笑，兜兜转转了一圈竟是又回到了这里。
感受到体内流动的灵力，叶轻尘拍拍衣服，抱臂靠在树干上，看着那抹粉色身影说道：“解释解释吧？”
文辛芍仍旧穿着那天消失时穿着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边还漂浮着一团魂灵。察觉到了叶轻尘的气息，她转过身子对着叶轻尘笑了笑，随后变成了灼华的模样：“叶小友，好久不见。”
此时，叶轻尘终于明白之前几次三番感受到的熟悉气息究竟来自哪里了。
“那日在翠玉楼的人……”
“是我。”
“那之前见过的文辛芍？”
“也是我。”
“真正的文辛芍呢？”
灼华叹了口气，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悲伤，手一抬那团不甚清晰的魂灵便跑到她的手中，还贴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这个便是，大婚那日黎卢体内邪蛊发作，失手杀了文辛芍，我因事缠身去的晚了些，只来的及将她的魂灵收进尘缘镜中。”
“之后你便替了她，为的只是布这个局？”
“没错。”
“那褚参呢？”
“测算气运对修仙者来说本就不算难事，对于当时已身为尘缘镜灵的我来说，更是易如反掌。那日血洗桃花村后，我便利用尘缘镜算出，文辛芍本是桃夭上仙所化，须历三世情劫，方能飞升大道。只是因我突然出现，乱了她渡劫的命格，使她徒增一世劫难。她于我有恩，碍于镜灵的身份，我只好以桃枝为引，分了一缕精魂化作褚参，想要替她化去这世劫难。”
“可是你却没有料到寻华的出现。”
“寻华？是了，我从来都料不准他。”
叶轻尘还想继续询问心中疑惑，但见灼华陷入回忆之中，不好打扰只得作罢。
两人就这么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白闻溪悠悠转醒，灼华才祭出尘缘镜，开口道：“白道友可是寻到了自己心中所惑？”
白闻溪还沉浸于方才落水之后，自己做的那个梦中，不知为何在梦里自己虽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心中却好似被巨石压住，丝毫喘不过气来。
见白闻溪眼中还含着泪水，叶轻尘担心她还没从刚刚的幻境中走出，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结果对方狠狠瞪了她一眼。叶轻尘只得悻悻收回手，放在自己耳垂上捏了几下缓解尴尬。
“多谢灼华前辈。”白闻溪收起目光，对着灼华拱了拱手。
只见灼华也笑着将尘缘镜放在白闻溪手上，说道：“答应你的，出了幻境我便会将尘缘镜给你。”
白闻溪将尘缘镜收下，眼睛亮了亮对着灼华说道：“前辈，你就不怕我拿了尘缘镜就跑？”
“自是不怕的，这尘缘镜早已认主，就是我也无法完全使用，认主之物自然是不怕你拿。何况，身为白帝之女又怎会做出这等背信之事。”
白闻溪听对方讲完，莞尔一笑随后用手在空中点了一下：“确实。”
“确实还有一事未完，想必二位早已听说这如今的东汶国师了吧，人们只道他是寻华散人，却不知他原本名唤道宁。我与道宁是在一次旅途中认识的，当时道宁只是归尘门中一位不起眼的小修士，天资普通。但为人老实忠厚，在同行途中他屡次舍命护我，我见他虽嘴笨，人却细心痴情的很，便与他一同结为了道侣。分别时他还赠我一枚灵玉，并在上面留下了他的一缕元灵，说是等他回禀师门后便来接我，送我一场盛大的结缘仪式。可是我等了一个多月，却只等来了魔界之人攻破归尘门的消息。那一日，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魔界之人奉命前往归尘门禁地夺取神器尘缘镜。混乱中，门主客卿见道宁老实，便将尘缘镜托付他交由万剑宗保护，自己则以自爆的元灵方式挡下魔族大将浊无炎。可惜到底还是低估了魔族的实力，道宁不敌，被魔族众人包围，还被迫种下了魔种，在最后一刻抱着尘缘镜跳下南崖。待我赶到时他已然坠魔，他忍着疼痛将尘缘镜交于我，让我杀了他，然后再替他将尘缘镜送到万剑宗中。可是我爱他至深，又怎能下的了手，正在我犹豫之时，真正的尘缘镜镜灵现身，告诉我可以用尘缘镜的力量压制道宁身上的魔种。代价是要我在它沉睡期间，暂时守护尘缘镜。我同意了，我用尘缘镜和自身修为替道宁压制魔种，最后我的肉体消散，只剩一缕精魂被尘缘镜收取，随掉入一处灵气精纯之地，成为一株桃树，失去了所有记忆。直到得了文辛芍的精血后，我才苏醒过来记起了一切。道宁他本性不坏，成为现在这幅模样与我断然脱不开关系，若是我当年再决绝一些，他也不会想现在这样被魔种掌控了心智，害人毁己。方才你们入镜的时候，尘缘镜有了共鸣，我猜测距离镜灵醒来的日子已经不远，我也算是完成了承诺。我已经想好了，今日我便陪他一同赎罪，你们赶快带着尘缘镜离开，文辛芍的魂灵就拜托你们了。”
叶轻尘二人见她说的坚定，便不好再劝。正准备离开时，天地间风云突变，一座大阵在东汶城中缓缓展开，灼华见状心下一惊，暗道一声糊涂，随即向城外飞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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