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冥婚

小唯趁看守的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那个地方，她从来没见过那样大那样气派的屋子，撩开自横梁悬挂而下的白色绸缎，乌木地板的正中央放着一樽棺椁，窗开着，窗外有一棵百年槐树，巨大的树影影影幢幢地印在那些绸缎上，一摇一晃。

        小唯从来没有成过婚，她想，或许成婚就是这样的吧。她趴在棺椁的边上朝里面看，他已经被“整理”过仪容，穿着簇新的长衫，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那里微微凹陷出一个小窝，一种冷从他身上传到她的指尖。

        思宥已经失去意识很久了，但是今天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他的头七，所以他又回到他的身边。

        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刚刚收回了放在他脸颊上的手。

        屋内平白吹起一阵风，两根蜡烛齐齐熄灭，白幡剧烈地晃动起来。

        守棺的人刚打了个盹，被这动静闹醒，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她没动，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拉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脸上。

        思宥虽然常年缠绵病榻，到底是个男人，他的手很大，而且她的脸也过分小了，一只手掌就可以盖住了，他想。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从她背后的窗子里照进来，她黄色碎发就变得亮晶晶的，漂浮在半空中，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思宥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回头看躺在那里的自己，那个他依旧闭着眼，手贴在她的脸上，而她，看不见他。

        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站了起来，绕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趴着看自己，他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

        紧接着他听到她说，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思宥吓了一跳，成亲？！和这个孩子？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孩子。

        怎么能这样，这是害了她，她会怎么样……她还有很长的人生。父亲，父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听说，结了婚的夫妻会住在一起，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家了，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小家。”

        “听说，丈夫会保护他的妻子，你说，以后我是不是再也不用挨打了。”

        他闻言看向她露出来的一节手臂，刚刚他就注意到了，仅仅是露出来的伤就足够触目惊心，青紫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没入衣物。

        “他们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觉得是……”

        “隔壁的小翠有一根很漂亮的簪子，是她丈夫赶集的时候带给她的，你也会给我带吗？”

        ……

        她絮絮地说着，而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而她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尽管她看不见他，他仍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她回应了他的错觉。

        小唯很快转回去，她眷恋地蹭了蹭他，那一具冰冷的，并不回应任何的躯壳，在她眼里仿佛是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对不起，我太贪心了，那些我都不要的话，可以换你来爱我吗？思宥可以爱小唯吗？”

        像有一柄小锤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名字被这样的念出来，会这么地……这么地使他喘不过气来。

        “会的，思宥会爱小唯，也会给小唯带簪子，小唯这么漂亮，戴什么都会好看的，小唯说的那些，我们都可以一起去做的。”

        他情不自禁地触碰她，他的手似乎可以触碰到她了，在她说出了他的名字之后。

        小唯能感受到一阵风推着她来到围墙边，那风轻柔地卷起了她，将她往上托。

        她抓着墙沿回头，视线放佛透过了层层叠叠地绸缎看到了那座棺椁。

        “我不能走。”

        她已经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动静，看守的人又被这家的老爷赶到门前，依稀有什么，进去，娶媳妇，安息，之类的词句。

        他知道她听不见，可还是焦急地劝说她：“快走吧，他们马上要闯进来了。你会死的，他们会害死你的！”

        “他还一个人躺在那……我不走……”

        于是思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她身上穿透，她一落地就往回跑，那些树影，白幡，或许令人惧怕，但是他在那里。那些属于他的东西便都变得寻常起来了。

        她其实不明白什么生死，也不知道她回去的后果会怎么样，只是当下想这么做罢了。

        “我不想他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好哇，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在装神弄鬼，我…”

        “好了好了”这家的老爷劝道，“你来看思宥吧，真是个伶俐的小姑娘。”

        “哎呦，你倒是让我好找，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男人将一个蓝边碗放在小唯的手中，脸上挤出一个笑来。

        小唯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你叫什么

        唔，他们都叫我“喂”

        那以后我叫你小唯好不好，你是我的唯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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