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煊的离开

“赵煊，你忘记了一件事--”宁俞欢想了想，抬头道：“你一抹鬼魂，来去自如--”

        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赵煊看着她，微微一怔，捻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反问道：“连人身都没有，鬼魂难道不比人更弱吗？”

        “从来只有人怕鬼，那曾听说过鬼怕人--”宁俞欢道：“再说了，你可是赵煊呀！”

        这句话猛地让他心一跳，抬头看她：“赵煊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我没有见过你，但我听说过，平南郡王赵煊虽然孤傲，却胸怀若谷、心怀天下，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宁俞欢直起身子，迎接他的目光：“他身为皇室，却能身先士卒、勇猛直前，他是大越的英雄--”

        一时，他心头酸涩委屈还有痛楚杂加，眼眸中的光黯淡了些：“可惜，皇上并不认同--”

        “你何须要皇上的认同--”宁俞欢眼锋一凌：“他在大越千千万百姓之上，享受着供养和尊敬，可却要下手杀掉护佑国土的英雄，他并不在乎天下百姓的生死，他并不是个好皇帝！”

        他眼神一厉，旋即又松弛下来：“他杀我，总有原因！”

        “无论什么原因！他下手了，你应该清楚一点，他先是皇帝，再是你的伯父--”宁俞欢并不害怕，她希望他能找到最大的症结所在：“天下是你赵家的，可也是千千万百姓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目光如炬，她心中有着激动，也有着愤恨：“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有何面目为人君父？”

        “你--”赵煊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过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可他又无法去驳斥她。

        他的惊诧和不满终于化为了嘲弄的一笑，他点头：“你说得对--”

        赵家护不了天下，妄为皇室。

        他站起来，将盘中的莲子抓了几粒在手中，凉意从手中传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会照着你说的去做--”

        宁俞欢笑了，自重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的愉悦的感觉充斥了她心的每一寸。

        她不再彷徨和害怕。

        她看到希望了--

        “虎牢军已经被太子把持了，你得收回来--”宁俞欢急切地道：“太子会毁了虎牢军的。”

        他摇头：“虎牢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要掌控的，更多--”

        宁俞欢笑着点头：“平南郡王定会挽救大越的--”

        她的笑意温柔而愉悦，在他的心头跳跃，他心中充盈了希望，道：“我会出去一段时日--”

        她眼中掠过失落：“要去多久？鬼魂不是能一日千里吗？”

        “呵--”他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鬼魂也不是万能的，我不在的时日，你--还有母亲，不要去参加任何宴饮，即便宫中宴请，能不去则不去--”

        “不能--”宁俞欢没有答应：“我们不能让皇帝与其他皇室中人起戒心，至少不能这么早的起戒心，你知道的，没有了你，谁都可以欺负郡王府--”

        赵煊明白她说的是谁，迟疑了一瞬，道：“永怀她--她有她的苦处，她是长公主驸马前妻的女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过得很艰难--”

        最重要的是，她温暖了他最孤寂的岁月。

        宁俞欢寂然，她明白，永怀好不容易可以嫁给赵煊，跳出那个家，却又是空欢喜一场，怎么会不恨！

        她叹了一口气，怪只怪，造化弄人。

        敛威楼中，仿似褪去了那抹寒冷与凄厉的意味，就连长日不敢在夜里出门的丫鬟，也敢于呆在园中，直到夜深了。

        大家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呢？

        青竹却觉得是因为自家小姐的原因，她不再像以往一样沉静得如同一塘幽深的池水了，她有了笑意，仿若池水长出了莲花，有了生机。

        瑾王妃这几日早出晚归，不断去拜访以往赵煊交好的官员。

        宁俞欢本来想找时间与她聊一聊瑾王和赵煊，关于瑾王的谜团，虽然她不一定能解开，但她一定知道。

        瑾王的死，是她的心结，也是赵煊的心结，宁俞欢想要劝解。

        但王妃回来很迟，她便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谢守云还未答应来田庄，她想着先去三个田庄转转，顺便瞧瞧郡王府在城边上的产业。

        田庄在东城门外月华山脚下，马车出城门的时候，突然城门处起了骚乱。

        青竹赶紧派车夫去看，车夫苦着脸回来：“郡王妃，咱们改道吧，几个南边的州涌来的流民乞丐想要进城，被守城门的军士拦住了，乱做了一团--”

        “南边的百姓走到了京城了么？”宁俞欢心头发沉，挑开车帘。

        城门边上，无数的黑压压的人头拼了命地朝里头挤，守军拿着棍棒，铺天盖地地砸向瘦弱的、衣衫褴褛的人群。

        人潮太多，守军人数不够，不一时，黑压压的人群便冲过了棍棒的防线，涌进了城里。

        人群就像拼了命求生的蜉蝣，抓住城中路过的每个人，疯狂地乞求：“求求您，给口吃的吧！”

        枯黄瘦弱的人，除了倒在守军棍棒底下的，还有一些，仿若支撑生命的力量在冲进城门的一瞬间便用尽，晃晃悠悠地倒在了街道之上。

        车夫赶紧将马车赶到了边上，掉头要走，宁俞欢却道：“慢着--”

        她挑开了车帘，走了出来，在青竹的搀扶之下了马车，看着满地的饿殍和依然乱打成一团的灾民和官兵。

        跟出来的下人感觉围绕在她周围，青竹拦着她：“小姐，别管了，咱们就两三个人，管不了这么多--”

        她却摇摇头，她自然自己阻止不了，但看着一个个倒地的女人和孩子，她实在是忍不了。

        她走了过去，满地的痛楚，不知道该去扶哪一个。

        却突然有只手扯住了她的裙子，她低头一看，蹲下去，扶起了地上骨瘦如柴的女人。

        皮包骨头的女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灰白的眼睛中突然起了光彩。

        她一把拉住宁俞欢的手，指着自己怀中：“救--救救--”

        话未说完，她的眼睛便失去了光彩--

        她死去了，却还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裹。

        宁俞欢赶紧去看她怀中，青竹尖叫了一声，飞快地伸手抱出了一个瘦弱得像个猫儿般的婴儿，已经奄奄一息。

        宁俞欢抬头，灾民已经冲破了守军，浩浩荡荡地朝着成中奔去。

        地上剩下了满地狼藉，还有□□着的老弱病残--

        青竹已经开始哭泣，她在害怕，也在悲哀：“小姐，这么多人--”

        宁俞欢站了起了，环顾四周，痛苦的□□不绝于耳，地上的血迹蜿蜒四处流淌--

        一声一声都割在了她的心上，她的心仿若被一刀接着一刀割裂。

        京城已经是这般的模样，可想而知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景象。

        这样的情景，以后还会越来越多。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后边跟着的人：“你回府去，让林管家拨些粮食药品，来这里，能救几个救几个吧！”

        下人飞快地回去了，她回头叫抱着孩子的青竹：“走吧，先救这孩子--”

        将那孩子暂时安置到医馆后，去到田庄的路上，宁俞欢的心情沉重得仿若压着巨石。

        青竹也沉着脸静静地不说话。

        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郊外一片金黄的美丽景色，映衬着碧空，干净美好。

        这样美丽的景色之下，却有无数的人在死去，饿死，被打死！

        她收回了目光，马车却突然又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郡王妃，长公主府的马车挡在了前边--”

        青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说了一句：“知道了。”，沉思了一瞬，起身下了马车。

        她猜的没有错，对面，娇美灵秀的永怀郡主站在金黄的林荫下，微笑着看着她。

        永怀带着精巧美丽的金蝴蝶钗，身着精致的苏绣百蝶裙，缙云缎的鹅黄色衣裳，绣着花的后襟长长地拖在地上，每走一步，便是轻轻的一阵飘动。

        她那么富贵那么美丽，与刚才宁俞欢看到的一切恍若两个世界。

        她走了过来，歪着头，声音如同黄鹂初啼般清脆又悦耳：“宁小姐，不介意我陪着你一起走走？”

        宁俞欢微微一笑：“郡主赏脸，岂敢不从。”

        永怀伸出了手，挽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在干净的石板铺成的路上闲步起了。

        永怀微微抬着头，迎着明媚的阳光：“多好的天气呀！你知道吗？”

        她突然笑了一笑：“赵煊，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天气，他说，阳光会驱散一切的阴霾。”

        “可惜--”她还是笑着，声音中却有了一抹颤意：“他再也看不见这般的阳光了--”

        宁俞欢感到永怀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垂了一下眼眸，纵然赵煊再怎么为永怀维护，她依然是存了戒心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永怀眼中的笑意却突然转为了凌厉，转头看她：“宁小姐，我知道，赵煊他没有死！”

        宁俞欢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没有死--”永怀的眼睛充满着无比的光芒，她伸手拉着宁俞欢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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