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老妪少女（1）

十月二十，天气阴，小雨，不宜嫁娶，不宜出丧。

      西州城外有一残旧的破庙，供奉台上的神仙像也已破旧不堪，已分不出是哪位神仙，此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气显得很阴暗，天慢慢暗了下来，庙内突然亮起了火。

      原来庙里来了两个人，是一名满脸疥疮的乡下老妇和一名长着满脸天花的少女，这名少女虽然满脸天花，让人不愿直视，身着也是满是补丁的粗衣，但是也难掩她那婀娜的身姿，她似乎病得厉害，连上床都得那名老妪搀扶着，从外人看来这是一对让人可怜又可叹的母女，一路来的路人问起时，这老妪都说这是她的侄女，得了天花，要带到京城去救治，有些路人看得都要留下眼泪，有些善良的人还会给一点点资助。

      现在是那老妪点起了火，然后她又从马上拿下了一口锅来煮粥，锅是旧锅，粥米也很糙，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餐食，粥开始煮沸了，一阵香气弥漫着这小小的庙宇，只听那老妪喃喃道：“你看姑姑对你多好，粥马上煮好了，今晚我们在这里对付一晚，明天我们就能到地方了，这一路的苦也就熬过了”，

      那坐靠在木床上的丑少女，也不知是病的太厉害还是太累了，没吱一声，但假如有人细看就会发现她流着眼泪，在无声的哭泣，她眼里满是悲哀绝望之色，难不成是她病的太厉害了？已经觉得就算到了地方也没人能救得了她的病？

      那老妪添着火，回头看了一眼她的侄女，刚想又说什。

      谁知她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这脚步声似乎还有点急，她一转过头，就发现庙门外站着一个人，外面一直下着雨，这个人就带着一个斗笠，也没穿蓑衣，他身上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此时他的披风已近乎湿透了，但是他却毫不在乎，他跑到庙这里来想必是要来避雨的。

      他此刻看到庙里有人，还是两名女流，虽然长相丑陋，但女流毕竟是女流，他停住脚步，对着这名老妪道：“老妈子，安好？”，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甚是好听。

      老妪答道：“公子不必多礼，是要来避雨的吗？其实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我们也只是早来一步而已，公子若不嫌弃，可来一起烤下火”，

      这老妪的声音沙哑模糊，是那种岁月沧桑抵不住岁月磨难的人的声音，那人回道：“那在下就打扰了”，他走了进来，在墙角边找到一张已破旧得几乎散架的木凳，他拿过来放在火边坐下烤火，他一屁股坐下去，那木凳摇摇欲散，但是他满不在乎。

      老妪看到他着装很是随意，也就是个乡下寻常的公子，不像大户人家，“滴滴，呒…”他斗笠上的水滴断下滴到火里，冒起了一层层的火烟，他对着老妪道了声对不起，然后摘下了斗笠，漏出他的面貌来。

      老妪这下也有点惊呆了，原来这着装甚是随意的小伙子，竟是个相貌英俊无比的少年，只看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那嘴角似笑非笑，显得有些懒散但是又魅力十足，他的脸部轮廓就像一个伟大的画家精心雕刻一般，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一点瑕疵。

      他伸着双手在烤着火，他的手指修长秀气，皮肤细紧，指节突出，显得很有力，再细看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靠尖的部位却有一层厚厚的茧，他的指甲修的很整齐干净，这无疑是个值得人多留意的人。

      老妪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他似乎也习惯了别人这样看他，所以并没放心上，他眼睛四扫，看着屋内的一切，他看着火上的那锅粥，看着老妪那不断折断树枝往火里添火的手，

      然后回过头来望着老妪一笑道：“老妈子，恕在下冒昧，床上那位可是您女儿？”，

      老妪边搅着锅里的粥边叹了口气道：“哎，她是我可怜的侄女，她的父母得了天花都去世了，就剩她孤零零一人，我呀，拼着这条老命凑了点银子想带她去京城看医生，把她治好…”，

      说罢又似乎掉下泪来，那人也不禁叹了口气又道：“哎，好可怜的女孩子，老妈子，我看这粥已经熟了，您不必在意，我已吃过晚饭了，您呀，赶快乘一碗出来，喂您的侄女吃，我看她可能饿坏了，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老妪答道：“哎，让公子见笑了，她这是病的，不过可能也饿了，我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

      说着话老妪从旁边拿过一个瓷碗，开始乘粥，那在锅里煮沸的粥当然很烫，但是这老妪的手却似乎不怕烫，等粥乘完了，她的手却一点也不抖，她的手看起来是有些粗糙，但却不是干农活的那种粗糙，而是练武功的那种粗糙，不过要很内行的人，才能看出他练的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掌力。

      不知这红披风的年轻人是不是内行人呢？等这名老妪乘完了粥，这年轻人又道：“老妈子，你的手好大呀，这不像是个女人的手呢”，

      老妪丝毫没有吃惊之状，她边拿起一双筷子来搅着粥边吹着，这样比较快些把粥吹凉，她无疑是个很细心体贴的姑姑，

      她边忙着边说道：“乡下人干农活都是这样的啦，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哪里能和你们城里的人相比”，

      年轻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谁知道停顿了一会，

      他又说道：“那么你的脚呢，你的脚怎么也这么大，我看你的脚比我的还大，难不成你们乡下女人也都大脚不成？”，

      其实这老妪穿的是裙子，如果是站起来或者走路裙子就会挡住她的脚，这样是看不到她的鞋子的，但现在她是坐下来煮粥，所以就会难免漏出脚来，她哪里会想到这荒野之地竟然会有人跟踪而来，而且眼睛还捕捉的如此之快。

      不过这老妪可不是寻常人物，她停下搅粥吹粥，站了起来回头瞪着这年轻人怒道：“哪里来的野流氓，看我们乡下来的弱女子好欺负不成？好心让你来烤火，你却看我们两女子孤身在外，要调戏良家妇女不成？谁说乡下的女人不能脚大？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红披风少年看着她的发怒状，脸上淡定从容，一点也不着急，也不抢嘴，等这老妪骂完了，

      他还是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算乡下女人也有脚大的，那我就还有一件事想请教…”，老妪似乎已气得脸都发白了，她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大叫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再不走我开始喊人了”，

      红披风少年眼看对方的口水都喷到自己脸上来了，但依然不惊也不怒，还是淡淡道：“你不听也得听，你说你要带你侄女去京城看病，是吗？”，

      老妪听到他又提这件事，也觉得好奇，所以也不在喊叫，答道“是呀，怎么啦”，

      红披风少年说道：“哦，那您可知您走的方向并不是往京城方向，我已跟了你大半天了，从蕉城开始跟到这里…”，

      这下老妪心里在打鼓了，她忖道：“没想到这小伙子跟踪了自己这么久，而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这小伙子若不是机警异常，那就是轻功身法很高了，但是看他那紧而细腻的手又着实不像练武的，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这想法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

      她惊讶的说道：“啊，我又走错了方向吗？哎呀，我这脑子越来越健忘了，公子想必是好心人，能帮我指引下方向吗？”，

      红披风少年面带微笑道：“指引就不用了，我看您也不必再奔波劳苦了，您呀，把您的这位侄女交给我，我带她去治病…”，

      事已至此，这老妪知道事情已瞒不下去了，对方跟踪了自己这么久，应该早看出自己的破绽了。

      老妪心里忖道：“这小王八羔子竟然早对她起疑心，而且还跟踪了自己这么久，而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看他也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怎么敢一个人孤身前来管这样的闲事？难不成他在周边还约了帮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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