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九,）

有些人要么几年都见不到，一旦某一天开始见到了，周围的人竟都开始出现。

        关彤有预感肯定会见到靳尚杰，可是她没想到先见到的人会是宋媛，而且以这样的方式。

        那天下午排练结束，他们一群人一起去餐厅吃饭。她和赵莹还有几位女演员走在一起，易安和几位男演员走在她们的前面。

        这时，听到旁边走出来一个长发女孩，穿得酷酷的一身黑，到他们面前，叫了声“易安哥哥”。

        关彤抬起头，便看到了宋媛的脸。

        宋媛没看到她，注意力全在易安的身上。

        易安让大家先去餐厅，站在过道上跟宋媛讲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大家都开始吃了才进来。

        “那人谁啊，还易安哥哥呢！”赵莹皱着眉头，又推了推关彤，“你都不着急？”

        “她是宋媛。”她一边拿起茶杯一边说道。

        “谁？”

        “宋媛。”

        她又说了一遍，赵莹终于想起宋媛是谁了，再担心地看看关彤，只见她一脸平静，也不好多说什么。

        吃完饭大家继续回到排练厅，晚上还要继续排练。

        关彤接下来有两场戏跟易安无关，所以并没跟他说上什么话。

        巧的是，宋媛又来了。

        这次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人站在走廊里说话。

        “哥，你就帮我劝劝我爸吧，他最听你的！”

        “这件事我没办法帮。”

        关彤没再听下去，往边门就走进了排练厅。

        后来结束时，易安与她一起回去，路上还问她：“怎么今天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昨天又弄得很晚？”

        “没有。”她笑笑。

        “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休息，别那么拼！”他又对她说，“有我在，你别总担心自己唱不好。”

        她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看到宋媛找你，你们认识啊？”

        “你也认识小媛？”

        他竟叫她小媛。

        “以前见过。”她说。

        “我那时回国不久，跟老宋有过几次音乐上的合作，跟他特别聊得来，所以认识了小媛。小媛和我妹妹艾微年纪差不多，我也就把她当成自己妹妹一样。”

        “关关，你怎么了？”

        易安发现关彤的表情像是一片空白，一种莫名的脆弱感突然揪住了他的心。

        是啊，她都快忘了，他在《摇滚青年》之后应老宋的邀请跟他有过几次精彩的合作，而今，宋媛对他来说竟像妹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这些事本身跟他都没有关系，而她跟他其实也是没有关系的。

        “没事。”她抬头看看他，笑着说。

        “她今天来找我，说跟男朋友交往四年多了，想结婚老宋不同意，想要我去做老宋的工作。我说我不去，老宋不同意自有他不同意的道理。”

        “她的男朋友你见过吗？”她问，心里不禁想笑，人生真是狗血，绕来绕去她都绕不开他们。

        “没有，听说也是个摇滚歌手，原先想自己单飞的，后来又回归乐队去了。”

        这么一说，他想起那天和她碰到的两个乐手，还有她的前男友似乎也是回归乐队了。

        会有关系吗？他猜测。

        她今天看起来格外沉默。

        “关关，我发觉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他感叹道。

        “不聊这些了好吗？”她侧过身对他说，“我没那么复杂，只是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太开心的回忆。”

        说完转过身往前走去。

        路灯下，留下一个长长的纤瘦的孤单的身影。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一起，又问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她看着他，心里泛起感动。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想让她开心，便说：“跟你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这是真话，只是他不信。

        “小骗子！”他说完又来摸她的头。

        回到住的地方，可可和依琳正在客厅里等她。

        见她进门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说。

        “依琳，你实话跟我说，靳尚杰这几年到底怎么样了？关逸一直打压他是不是？要不然他不需要再来参加这种新人的节目。”

        “关总前几年是打压他了，所以他混得不好，后来听说回归乐队去了。怎么，你今天碰上他了？”依琳问。

        “前几天碰到乐队其他两个人，今天碰到了宋媛。”

        “宋媛怎么也来了？”

        “她来找易安，说是要跟男朋友结婚了，她老爸不同意。”

        “什么？他们俩还要结婚了？”可可都看不过去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感觉我还会碰到他们。”她觉得好累，本来只想全身心投入到音乐剧的排练，跟易安在一起，哪怕再累她也觉得很开心，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要出现。

        “她为什么会去找易安？他们认识？”依琳又问。

        她无言地点点头。

        “娜娜，明天开始让可可陪你去排练吧。”

        “是啊，姐，万一他们来找你，我可以帮你挡一下，再不行我可以去找救兵。”

        “找什么救兵？”她看可可一眼，“我问心无愧，该来的总要来，没啥要挡的。”

        第二天，她照常排练。这天傍晚，易安来邀她去看那个摇滚综艺的录制。他似乎真的很感兴趣，她不想扫他的兴，后来想想，一切也都是注定的。

        这个节目不设观众席，现场只有工作人员和评委嘉宾，他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就带她进去了。

        节目还没开始，选手席上陆陆续续坐了好几位背着吉他的乐手们。他与她走过他们前面，正要往观众席的空位走去，突然听到有人喊“易安哥哥”。

        他的脚步停住，只见宋媛今日一身嘻哈装扮正站在选手席旁边，她的身后是几位乐队成员，易安已经发现上次跟关彤打招呼的那两位就在其中。

        “哥，你今天也来看节目？我给你介绍我男朋友，就是他，靳尚杰，大家都叫他杰哥。”她高兴地说。

        易安一听就微眯起眼，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位杰哥，先担心地看向关彤。

        关彤本来站在易安的身后，他的身高正好将她完全挡住，此时她突然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靳尚杰正打算和易安握手，没想看到了易安身后的人，他的神色一僵，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其他三位成员也看到了，一个个都愣住了。

        宋媛看到她时神色震惊，又瞥向靳尚杰，见他动都不动，她又看向易安，见他目光完全在关彤身上，不禁猜测他们的关系。

        “好久不见。”关彤率先说道，她眼色平静地看着他们所有人。

        “好久不见了，彤。”靳尚杰表情深沉地看着。

        易安听到这个称呼微微皱眉，不禁看向关彤，只见她神色冰冷：“请叫我尤娜，免得让人误会。”

        靳尚杰沉默，宋媛走上前恨恨地看着关彤：“你怎么会来？！”

        “我带她来的。”易安出声道，又对关彤说，“我们走吧。”

        她轻轻点点头，只有他感觉得到，站在他身旁的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他顿时明白了，不该带她来的。

        他带她往观众席走去，走了几步，关彤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们，只见靳尚杰还站在原地，似乎一直望着她和易安的背影，她一点笑容也没地说道：“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恭喜。”

        说完也不看他们，任由易安带着她去往观众席就坐。

        一坐下，易安就对她说：“关关，对不起。”

        她诧异地看向他。

        他一脸歉疚：“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关系，要早知道，我绝不会叫你来。”

        她的心一扯，只有他在意她的感受。

        “不是你的错，我也很想来看看。”

        “你的表情并不像很想来看，”他说，“你要想走，我们现在就走。”

        这时，演出开始了。靳尚杰他们是第一个上场。

        她低声说：“看完他们再走吧。”

        他们的乐队叫北京夏天，主持人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主唱靳尚杰解释说因为那年夏天从国外回到北京，特别美好。

        她记得那时她跟他一起回到北京，认识了他这一帮玩摇滚的朋友，每天跟他们一起，听他们弹琴作曲，住的地方很简陋，但特别开心。

        演唱的曲子也是以前的老曲，其中有一句：你可曾知道，最美的枫叶落在加拿大。

        她发现易安在这时看了她一眼，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只觉得心微微刺痛，发生过的从来就不会如同船过水无痕，如今一看全是累累伤痕。

        易安不时打量着关彤，今天的她就穿了件简单的白色卫衣，黑色紧身裤，头发全盘起来了，露出了漂亮的肩颈，线条优美而白皙的侧脸，沉静的眼，相比于宋媛，她太沉的住气了。

        他又望向舞台上的靳尚杰，上次她就一句“他是我前男友”再也没说过别的，他也没问。这种过往的感情没什么好问，他当时想，可如今他不这么认为了，这三人再次见面，明显暗潮汹涌。

        靳尚杰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高瘦，长相干净，单看外表不太像搞摇滚的，只有眼里流露出几分桀骜。他实在看不明白，会有男人舍弃关彤而选择了宋媛。是，宋媛比她要年轻六五岁，但她们不是可以放在同一个层次比较的女人。一个最多是山野小花，另一个却像空谷幽兰。

        不知什么原因，关彤觉得他们这场表演还不如几年前，靳尚杰有点紧张，有些节拍都进错了，其他几位配合上也不是很好。

        等他们唱完，她就跟易安悄悄离开了演播大厅。

        走到外面，她平静地问他：“你觉得他们唱得怎么样？”

        他微微惊讶，看她一眼，略带烦躁地说：“我不想评价他们的演出，走吧我们回去吧。”

        可是事情并没有完。

        又过了两天，晚上八点多，大家都在排练大厅，关彤正在旁边休息，有位工作人员跑过来对她说：“尤娜姐，外面有人找你。”

        她站起身，正准备出去看看，赵莹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拉住她道：“别去！我知道是谁。”

        “谁啊？”她问。

        “宋媛，所以别去！”

        她想人都来了，怎么可能不见。她又朝易安那边看了眼，他正跟权导还有另外几位演员一起在讨论细节，于是对赵莹说：“我去去就来，等下轮到我了叫我一声。”

        外面走廊上，宋媛正坐在座位上，见她来了缓缓站起来，眼神复杂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就是有这样一类女人，出身好，天生自带优越感，当她站在你面前，那微微仰起的脸，就像是在俯视你。

        再看看她身上，这么多年来，她就从没看她穿过什么俗气显摆的衣服，哪怕今天她就穿着宽大的白衬衣，黑色紧身裤，头发随意地盘起，那样子仿佛是法国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人，干净，甜美，漂亮得那么不经意。难怪连易安哥都被她迷住了！

        “好久不见，尤娜姐！”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找我什么事？”她问，“我正排练，很快要进去。”

        她一听，立刻说：“我听说这次你跟易安哥哥一起演音乐剧，你可真厉害，都搭上最好的男主了！”

        “你到底什么事？”她冷声问。

        “我来告诉你，我跟尚杰打算结婚了。”

        她轻笑，有趣地看着宋媛：“我怎么听说，你爸好像不同意？你不是为这事儿还来找过你的易安哥哥么？”

        这话似乎激怒了她，她走到她面前，声音提高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当年尚杰还不是不要你选了我！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还花了那么多钱，可没用！他的音乐梦想你帮他实现不了！男人都很现实的！何况我比你年轻！我知道你那时很想跟他结婚，可他不想啊！他宁愿选我，也不要你”

        “够了啊！小丫头片子到这儿来撒什么泼！”赵莹突然冲进两人之间，一把将宋媛推开。

        宋媛一看，怒气冲天：“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关彤一言不发看着宋媛那样子，连话都不想讲，靳尚杰竟然找了这样的女朋友。

        “我们这里要排练，闲杂人等请回！”赵莹瞪着她说道。

        “宋媛，你来这里闹什么？”易安的声音冷冷传来，他将关彤拉到自己身后对宋媛说道，“赶快走！”

        “哥，不是吧？你这么维护她干嘛？她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当年也不知国外混了个什么，回来说出唱片就出了，说演音乐剧就演了，她现在居然还跟你搭戏了！了不起啊！我们都还在靠自己苦苦挣扎呢！噢对了，她当年为男人花钱，搞得人到处被说是小白脸吃软饭。。。”

        “你够了！立刻走！”易安难得提高声音呵斥道。

        关彤突然拉开他，又拉开赵莹，他们都惊讶地看着她，她知道，排练厅里的很多同事这时都挤到门口偷偷看着他们。

        她一步步走到宋媛面前，望着她嘲笑的神色，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这样劈头打了过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地打，打完了手都微微刺痛。

        宋媛被她打得脸偏向一边，一手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这个耳光，我替当年的自己讨回，”她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你们那时背着我在一起，我说过什么没有？你们要在一起要我离开，我难道没有成全？为他花的钱是为了出唱片！你是对有钱人有什么误解？我们的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是我自己演出挣来的！钱花了就花了，我要他还了吗？我跟他在一起五年，分开快四年，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她越说越崩溃，原以为自己可以风轻云淡，就像那天在演播室里那样，她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关彤，你做得很好，很好。

        可今天，有人来撕她的旧伤疤，她才发现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所谓的时间治愈一切都是骗人的，只不过一层层掩埋起来罢了。

        易安上前扶住她的肩，她轻轻推开了他，越过他，越过所有人，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只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没法回去排练的，她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休息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

        “你满意了？”赵莹看着宋媛，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当年她太好心，既然你给脸不要脸，我就让大家知道你跟你那男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分手就分手，非要情人节上赶着去睡人家男朋友！她工作结束想跟男朋友过个节却发现你俩的奸情，从此每年的情人节你猜她都怎么过来的？她一边喝酒一边觉得恶心！马上情人节又快到了，我求你俩行行好赶快结婚吧！别再来骚扰她了！她一个人太可怜了！”她说得眼眶通红，被几个同事拉着回排练室了。

        “大家归位！排练了！”权导眼见这情况一声令喊，人群渐渐散去。

        走廊上，最后就剩易安和宋媛。

        她满眼泪痕地看着他，他表情异常冷漠，只说了句：“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爸不同意。”

        说完，转身往关彤离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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