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荣德院

比24孝加起来还多一孝的孝子李繁颇费心思地查了一番，才知道是郑明惹的祸。

        天麻黑的时候，原身回到淳和居，刚喘了口气儿，李繁就提早回来了，郑明赶紧吩咐彩线和玉线端水拿面巾，准备伺候李繁洗漱。

        李繁却气哼哼地把两个丫头撵出上房，质问道：“郑氏，你是怎么做儿媳妇的？阿娘睡个觉你都伺候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小有所成的半大小子，多半喜欢夸大其词地给别人罪加一等。况且他还很委屈，自己一天寒窗苦读，还要东跑西颠管家理事，这个蠢女人帮不上忙，还拖他后腿，李繁真恨不得她笨死算了。

        “夫君，妾身只是一时疏忽，绝非有意！”郑明急忙分辨道。

        “住嘴！什么一时疏忽！一句绝非有意就完了？你就不能用心一点？”李繁心头的火气不但没熄下去，还腾地一下着了起来。

        “夫君教训的是，为妻今儿也是太累了，以后一定再用心些。”

        “李家一没让你种田，二没让你拉车，天天躲在屋里享清福，你还累了，我看你是懒了。”

        原身吃惊地抬头看了李繁一眼，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拼命眨着眼，想把不听话的眼泪逼回去，无奈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滚落下来，砸在面前的青砖地上。

        “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你哭哭啼啼的给谁看？”李繁一见郑明这受气包样儿，不由怒火中烧，就像一堆焦燥的麦秸杆子，一个火星子溅上，“噗”的一下就大火燎原了，他训斥着一把推了过去。

        幼儿园小朋友一般低头挨训的原身根本不知道有一只魔掌伸了过来，她被推得“蹬蹬蹬”后退几步，腰撞在身后的椅子扶手上，身体失去平衡，侧身倒地，左手下意识地撑在地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左胳膊上。

        倒霉蛋儿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嚓”一声脆响，她禁不住大叫一声，疼得冷汗淋漓，几息之间就晕了过去。

        这些惨痛的记忆，加上穿越这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叫郑明本能地想要逃避去荣德院、去见冯氏，想永远逃避下去。

        可是，既然注定了绕不开，终有一天要面对，那就面对吧，不就是一个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惯会成精作怪的老女人么，难道还能吃人不成？

        郑明想了想，吩咐彩线给她换了件粉彩的通袖薄绸襦衣，系了条鹅黄的绸裙，用水红的披帛把左臂继续吊好，宽大的袖子正好能遮一遮胳膊和夹板。

        出了淳和居，绕过一个精致的小园子，进了荣德院。

        郑明不禁眼花缭乱，她好像从穷乡僻壤一下子滚进了都市的灯红酒绿里，似乎换了个繁华热闹的世界。

        只见抄手游廊蜿蜒不断，廊檐下彩色祥云喜鹊牡丹木雕的檐板繁复精美，成人腰粗的柱子红漆鲜亮，一个接一个地从前罩房一直延伸到东西厢房，又延伸到远远的正房廊下。

        庭院中轴线两侧的小花圃里，半人高的牡丹枝叶层层叠叠、青翠欲滴，似有无限的生命力，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喜爱。

        更有大朵大朵白的、粉紫的、艳红的、墨红的花朵次第怒放，那美艳、华贵的身姿睥睨天地、夺人魂魄，浓郁的香气充斥满院，真正当得起“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的称赞。

        别人的美丽与热闹更衬托得郑明自感灰头土脸、身世堪怜了。

        四椽五间的上房高大阔朗，台阶下左右各一棵水桶粗的梧桐，嫩绿的树叶还没有完全肥厚，却可以想象盛夏之时树荫浓密，阴凉可人。

        檐下几个鸟笼里，画眉鸟轻快地欢叫跳跃着，八哥站在笼子里的架杆上，晶亮的眼睛扫视着来往的人，嘴里时不时地蹦出一句：“太太好！”“给太太请安！”

        整个院子阳光明媚，庭院阔朗，建筑富丽，花开的热闹、鸟叫的热闹、房檐下站着的、逗鸟的小丫鬟更显得热闹，真是一世界的生机。

        郑明慢慢欣赏着荣德院的热闹繁华，沿着游廊逶迤到了上房外。

        荣德院的情景叫郑明眼前一亮，郑明也叫荣德院的丫鬟下人们眼前一亮。

        只见少奶奶郑明气色红润、神情怡然、衣袂飘逸、步履不紧不慢。虽然受伤的左胳膊吊在胸前，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娴雅从容。

        一个月不见，少奶奶竟然气度一新，微微含笑的眼神透着自信，让人不敢随便轻忽。

        “少奶奶安好！”上房外值班的二等丫鬟烟雨和新雨带着两个小丫头缘红和丽朱福身给郑明见了礼，新雨就掀了帘子进去，清脆地禀报道：“太太，少奶奶给您请安来了。”

        西花厅里一静，少顷，晚霞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抿着茶的冯氏，吩咐道：“请少奶奶进来。”

        郑明听到晚霞的声音，并没有像以前似的急着进去，等新雨出来打了帘子，道：“少奶奶请进！”郑明才矜持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正房，又循着人声穿过堂屋，进了西次间的花厅。

        冯氏正面朝南坐在镂空透雕八仙过海的宽大红木榻上，身前是一张红木云头长条几，苏嬷嬷面对着门坐在冯氏右下手，冯杏儿坐在冯氏的左下手，朝云、晚霞和潘四槐家的站在冯氏身旁或身后，内院管事蔡婆子面对冯氏，斜趄着身子坐在一只绣墩上。

        看来，在郑明进来前，她正在跟冯氏汇报工作。

        郑明强忍着牙疼低眉顺目地曲了曲双膝，道：“太太安好！”

        冯氏静静地看了郑氏一眼，垂下眼皮淡淡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太太”很刺耳，这样的郑明也很刺眼。

        虽然看着还是恭恭敬敬的，又似乎浑身上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真像苏嬷嬷说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冯杏儿起身，笑吟吟朝郑明行礼道：“表嫂来了。”

        “表妹好！”长幼有序，郑明等她起身行了礼，才含笑问候了一句。

        蔡婆子早起身让到了一边，苏嬷嬷也站了起来。

        等主子们见过了礼，苏嬷嬷、蔡婆子、晚霞、朝云和潘四槐家的纷纷跟郑明见礼：“少奶奶好！”

        郑明微微一笑，从容道：“两位嬷嬷好，潘家嫂子好，两位姑娘好！”

        不光冯氏是太太了，朝云和晚霞也不是姐姐了。

        “水荷，你坐下，咱们继续说。”冯氏波澜不惊地朝蔡婆子点了点头，吩咐道。

        大概日常这时候，郑明就该给冯氏端茶倒水，殷勤伺候了吧。所以，冯氏也想不到叫郑明坐下。

        跟受审似的站着也不得劲，冯氏又没发话让她闪人，郑明就优雅自在地迈步过去，跟冯杏儿面对面，坐在了冯氏左下手的红木榻上。

        这小榻上也铺着冯氏屁股下坐着的豆绿色绣花软垫，所以，虽然是木榻，不如沙发软和，坐着也很舒适。

        朝云诧异的看着郑明安稳地入了座，又悄悄收回了眼神。

        本来朝云最爱抢着替冯氏出头，很得意做冯氏手里的枪，自从那次被郑明轰了一炮以后，朝云心理上有了阴影，一见郑明竟然有点打怵，轻易不敢再招惹，所以，她也随大流地低下了头。

        冯杏儿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郑明，又飞快睃了冯氏一眼。

        冯氏剜了郑明一眼，咬了咬牙，无奈郑明没看她，不接收她发出的信息。她又不可明言自己面前没她的座儿，难免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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