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你是谁？你不能进去！”身材高大的男服务生试图去拦住冲进来的男人，嘴里一边对着耳机喊道：“保安，快来！”

        池亦扬用了三分力气将对方甩到了一米远，随后啪一声推门而入。

        “哐当——！”

        正在谈笑风生的一桌人猛地看向门口，目瞪口呆。

        “池亦扬！你怎么来了？！”李行惊呼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仿佛承认自己管束不力。

        池亦扬的视线巡梭了一圈，才定在目标人物身上，他立刻奔了过去：“微言，你没事吧？”

        蒋薇言站起身，一脸莫名其妙：“我没事啊，你怎么——”

        池亦扬深吐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尴尬不已的李行，开口道：“不好意思，李行。原本微言是约好和我吃饭的，我见她一直没有出现，怕她有事。”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剑，射向主位上始终微笑的连赫。

        连赫抬了抬狭长的眼角，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仿佛早有预料池亦扬会赶到。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不好意思，我的责任，我没有事先问清楚。既然一场来到，池经理，不妨坐下来一起吃吧。”

        连赫坐了个请的动作，一旁的李行抱歉一笑：“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哪里，无限欢迎。我可最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了。”连赫含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亦扬，嘴里喊道：“加个位置。”

        “是。”男服务生立刻走到角落里，搬了一张备用红木椅，放到了蒋薇言身边。

        餐桌上已经有六个位置了，连赫身边还剩下一个空位。

        蒋薇言扯了扯僵硬的池亦扬，使了使眼色：“池亦扬，坐吧。”

        池亦扬带着一丝恼怒，坐了下来。

        不料，这才刚坐下，就听到连赫又开口道：“微言，听说你的男朋友是程海川？我可跟他吃过几次饭，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呐！”

        蒋微言笑了笑，结巴道：“是、是吗？”

        听到连赫喊她微言，池亦扬刚偃旗息鼓的愤怒，又蹭一下起来了。他冷冷地看向连赫，问道：“听谁说的？”

        连赫扬起唇，望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恼怒。

        尴尬的气氛在餐厅蔓延开来，蒋微言侧了侧身体，将手伸到低下扯他的袖子，不料手竟然被他反握在手心。

        蒋微言吓了一跳，迅速抽出手，眉头紧皱。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好意思，听我说的。”门口又出现了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她站了两秒钟，走向了连赫笑道：“赫哥，来晚了，不好意思。”

        “王慧？”蓉姐惊讶地望着眼前，浓妆艳抹的人，惊呼：“你、你怎么来了？”

        王慧款款一笑，手搭在连赫肩膀上，亲昵道：“赫哥喊我来的。”

        蓉姐一脸无语，这两人什么时候搭上的。

        王慧往空位上一座，将昂贵的皮包挂在椅子的犄角上，打起了招呼：“李行，您也来了。”

        李行尴尬一笑，什么也没说。

        池亦扬冷漠地垂下眼眸，距离上次在办公室内拒绝王慧，才过去几天，她居然就搭上了连赫。

        可是，连赫怎么可能看上她。

        想到这里，他抬起眼眸，瞟见连赫不经意地吹了吹肩头的灰尘。池亦扬心头一凉，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

        昏暗不明的大厅内，刚才还停留在韩冰脸上的笑容，在抬起头的下一秒就倏然消失了，他看向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杯上轻轻地敲着，整个人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几分钟后，韩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将乔慕晨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朝几米开外的桌子走了过去。

        程海川脸色微变，跟着站起了身，端起了酒杯。

        正和商业伙伴谈得火热的李励，猛地感应到一股强大的气场朝自己袭来，他侧过脸看向靠近他的三人。

        昏暗的光影中，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的脸愈发清晰。不到三秒钟，李励嘀咕了一句什么，站起了身。

        “——韩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忙不迭地走上前伸出手，还不忘对身边另一位老总轻声介绍：“韩氏国际韩总。”

        对方脸上迷惑的表情一闪而过，却仍被一旁的程海川捕捉到了。他伸出手，笑道：“韩总，幸会幸会。”

        韩冰客气地一一握手，问候道：“李总，难得在这里相聚。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请坐。”李励转身对侍者招了招手，经过训练的侍者反应很快，瞬间加了三张椅子到了桌前。

        几个人相互认识，寒暄一番过后，李励又转向韩冰：“韩总全球各地跑，日理万机，怎么会来浮云这个小地方？”

        望着李励脸上那股小心翼翼的八卦神情，阅人无数的韩冰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实话，我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两位年轻人在浮云创业，听说李总威名，想来拜见一下。”

        “哪里哪里。”李励尴尬一笑，心想在浮云创业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两位小辈在科技场上时间不算长，还望李总多加提携，往后你在龙城有什么需求，比如说……想搞点好玩的东西，开口跟我说，我肯定尽全力去办。”

        李励脸色猛地一变，连连点头道：“韩总，你、你太客气了。一定提携，不不，互相合作，互惠互利嘛。来，干杯。”

        他端起酒杯，示意身边的人一起，和对面三人干了一杯。

        韩冰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也没勉强李励透露过多的商业信息，他相当是牵了一条线，方便日后乔慕晨上门拜访，寻求合作，更细节的东西，就需要他们自己去沟通了。

        但这对微海科技来说，已经是一份大礼了。

        紧接着，韩冰带着两人，又去拜见了一位芯片封装测试老板，他最近刚获得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投资项目。

        令程海川讶异的是，这位年近六旬的老板竟然知道“微海科技”，还带着颇为赏识的语气夸赞道：“小伙子很有远见，知道跟着咱们韩总入驻龙城高新产业基地。芯片制造当然是目前的主流，但未来新技术研发才是国家战略的主攻方向。只是芯片设计的核心技术仍被国外牢牢把控，国内的企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年轻人啊，要多努力啊！为咱们祖国的科技事业添一把柴火，让它烧得更旺。”

        这一番恳谈下来，程海川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心想这位大老板十分有民族气节和家国情怀，值得他去学习。

        酒会直到深夜才近尾声，他们走出大厅时，乔慕晨已醉得走不动路，整个身体几乎趴在了程海川的身上。

        韩冰皱着眉，伸手架住了她的胳膊，说道：“看你还是这副德行，才喝了几杯就这样。”他转身对程海川说道：“我送她，你先回去吧。”

        程海川看了一眼挂在韩冰身上的乔慕晨，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便进电梯下了楼，独自沿着台阶下山了。

        上车后，他沉静了一会，透过车窗望向这座云顶山庄，既好奇它的主人，又好奇这里面的人。他的眼前浮现出韩冰漠然的脸，他到底是什么人，不仅可以获得临时邀请卡，还让几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这么给他们面子。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给童乾打了个电话。

        站在大厅门口的乔慕晨，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程海川，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了。”

        韩冰摇了摇头，叹气道：“从小，就拿你没办法。”

        他横抱起乔慕晨，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生怕不小心摔到这个娇小姐。到了山脚下后，他把她放进车内，直接让司机开车到了她的出租屋。

        “——环境不错。”韩冰搀扶着乔慕晨走进了客厅，乔慕晨嘟囔着把细细的高跟鞋一甩，踉跄着走到一张浅灰色的按摩椅上躺了下来。

        韩冰苦笑一声，把她的高跟鞋捡起来，轻轻地平放在了地板上。他转身走到浴室，拿了一块粉色卡通毛巾蘸了热水，轻轻敷在她的额头。

        做完这些后，韩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在餐椅上，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两居室，他推开其中一间，没有床，又打开另一间，摇头笑了笑，这分明是个小女孩的房间。

        韩冰悻悻然地返回客厅，寻找着今夜的栖息之地，竟然是这张不足15米长的双人沙发？

        他的皮鞋绕着沙发优雅地走了一圈，心想我这多出来的膝盖，该怎么放。是伸出沙发晾着，或是蜷缩起来？

        忽然，他眼角一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电视机旁的立柜上放置着一台金色cd机，是乔慕晨最喜欢的装备，也是韩冰送她的礼物。

        她居然把它从龙城搬过来了，想到这里，他的眼角泛起了笑意。

        韩冰走上前，摸了摸cd机光滑的机身，心潮澎湃，他的手指灵活地游走在cd架。

        手指忽然停在了一张cd，他抽了出来，一看。

        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

        韩冰眼色瞬间注满了忧伤，他将cd放回去，又重新抽出了一张。

        封面上是一男一女，摆出的优雅美丽的维也纳华尔兹经典姿势。

        这张cd也是自己送给乔慕晨的，里面装着著名的三大圆舞曲，他将光碟小心取出来，塞进了cd机的进碟口。

        第一首《维也纳森林圆舞曲》轻快的前奏响起时，韩冰的皮鞋忍不住在地板上弹了起来，他小声地踩着男步，两只手悬空地举了起来，独自跳了起来。

        曲子到一半时，他的眼前倏然闪过一道白光，女步的主人打着赤脚，似风一般旋转到他的身前，轻盈地攀上了他的右上臂，另一只手附上了他的掌心，将温热完全传递给他。

        韩冰眼睛一亮，她的白色晚礼长裙优雅地甩动着，就像是为了配合美轮美奂的华尔兹而来。他默契地将手从她的细腰往上滑至肩胛骨处，领着她在这狭小的客厅，飞扬起来。

        曲终，韩冰的额头有了细密的汗珠，他呼了一口长气：“好久没跳，有些生疏了。”

        几秒钟后，第二首优美舒缓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前奏缓缓地从音箱里流淌出来。

        “怎么会，你和那个舞皇后不是挺快活嘛，难道不是整夜地跳吗？”乔慕晨像一只高傲美丽的天鹅，伸着细长的脖子，踮起脚尖，欢快地飞舞起来。

        “哦？你知道？”韩冰牵着她的手，来回摆荡，气息不稳地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知道，新闻满天飞，什么韩氏国际董事长夜宿舞皇后家，结果你们公司新闻部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出来辟谣，说是参赛前的练舞。”

        “——哈哈哈哈”，韩冰爽朗地大笑起来，直到整首曲子快要结束时，他仍在笑。

        “你笑什么？”乔慕晨白了他一眼，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夸张。

        “新闻部说的没错，就是练舞，练整夜。”他再次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晃晕了乔慕晨的眼睛。

        柔和的灯光下，微波流转，第三首华丽、典雅的《皇帝圆舞曲》响起，他们仿若置身富丽堂皇的宫殿，踩着厚重的波斯地毯，翩翩起舞。

        韩冰手心开始出汗，他盯着乔慕晨微张的薄唇，喉咙轻轻咕哝了一句：

        “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多好。”

        乔慕晨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庄重的舞曲中，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韩冰单手抬高，牵着她的手轻快地旋转了好几个大圈，转到了餐桌前，韩冰快速摘了一朵花瓶里的玫瑰花，藏在身后。

        一个优雅的转身，乔慕晨来到他的怀中，背对着他停下了舞步。韩冰举起这朵带刺的花，不顾流血的手，递到了她的眼前。

        乔慕晨的眼里是刺目的红色，她不动声色地刚想接过这朵玫瑰花，对方又将手缩了回去。

        乔慕晨一个转身，回到了他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

        曲终，待裙摆停歇，乔慕晨问道：“你觉得程海川怎么样？”

        韩冰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手中的玫瑰花掉落在地，仿佛一颗正在流血的心。

        他低下头直视这双梦幻如烟的眼眸，认真答道：“他出身比较清白，父亲也属于比较正直的商人，算是家世清白吧。”

        “我是问你，他这个人。”乔慕晨的手从他的肩上滑了下来，垂在身侧。

        “作为年轻人来说，比较有胆识和谋略。”韩冰藏在身后，那只受伤的手微微发抖，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际，未动半分。

        “还有呢？”乔慕晨紧盯着他的双眼。

        韩冰松开了她的腰，走向了立柜cd机前，按下了关机键，明知故问道：“还有什么？”

        关掉cd机后，韩冰又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就是不看她。

        乔慕晨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不久前的舞步一样，不依不饶地跟随：“做男朋友怎么样？”

        韩冰的脊背轻轻抖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传来：“据我所知，他有女朋友了。”

        “是，但说不定哪天就分手了”，乔慕晨快速说道，她在寻找另一个认同自己的人，这样她就不再只是自我宽慰，而韩冰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他一向对自己有求必应。

        “你要做什么，做第三者？这样很不道德。我奉劝你不要那么做！”韩冰终于回过头，低声凌厉道。

        显然他很少这样对她说话，使得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一丝颤抖和恐惧。

        乔慕晨盯着他深沉的眼眸，沉默了好一会，才负气地丢下一句：“我洗澡去了。您自便。”

        她的身影穿过了磨砂玻璃门，消失在浴室口。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水流声，韩冰仰起头抿着泛白的双唇，喉结上下鼓动着，眼神充满了矛盾与纠结。

        他走到厨房，将手指在凉水中冲洗了一番，再慢慢地踱步到沙发旁，往上一躺，双手枕在颈下。

        上次睡沙发是什么时候，是多年前乔慕晨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十岁的韩冰带着三岁的乔慕晨缩在沙发上。

        韩冰看着怀里满脸泪水的脸庞，发誓这一生要保护好她，极尽宠爱。

        韩冰的母亲，也就是乔慕晨妈妈的大姐，把乔慕晨当亲身女儿一样抚养。所以乔慕晨小时候几乎是住在韩家，对韩冰充满依赖。

        可以说，乔慕晨热烈直率的性格，很受韩家的影响。

        一个多月前，乔慕晨辞掉空姐工作，孤身来到浮云城时，韩冰还是颇为惊讶的，但他以为乔慕晨只是三分钟热度，过不了多久，便会回家。

        可后来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乔慕晨让他联合微海科技参加龙城高新技术基地的投标，口口声声说这是她热爱的事业，要终生为之奋斗。

        这才知道，乔慕晨并不是玩玩而已，他对程海川是认真的。

        他忽然后悔自己太宠溺她，以至于她想要的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但要阻止她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帮助她，让她少走一些弯路。

        利用子公司参加投标对他公司影响不大，抢了几个龙城大佬的香饽饽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乔慕晨，为了程海川居然求自己，要拿两张圆顶酒会的临时邀请卡。

        而自己也傻傻地为她准备了两张，不仅如此，他本人还出现在这里，四处招摇地为他们背书担保。

        乔慕晨当然不知道，为了这两张邀请卡，他惹了一身麻烦。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止了，他望见乔慕晨披着浴巾走出来，醒目的红色卷发湿漉漉地垂着，水全滴在裸露的肩膀上，她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在客厅晃荡，就像小时候一样。

        “——大爷，您自便，新浴巾在客厅柜子里。”说完这句，哐当一声，主卧的门关上了。

        韩冰笑了笑，随后又叹息一声。

        慕晨，你可知，人不一样，爱情也不一样，它不是拼命喜欢，拼命争取就可以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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