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至死不渝
1938年11月柏林
之后的几天里，凯瑟琳一直歇在弗雷德里希家
她给安娜打去了电话，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
即便她没有说自己宿在何处，聪明的安娜已经猜到了大半，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心中始终惦记着那封密信的事儿，夫人的回复始终没有传来，这让她有些不安
书店里的斯坦先生自那日拌嘴之后就也没有见过她，他内心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但在她消失的这几天里，也没有党卫军的人来找他的麻烦
久而久之，他对她的缺席也适应了起来
凯瑟琳每天清晨十分和弗雷德里希一块起床，看着他出门，她自己也常出门去街对面的公园闲逛
神奇的是，在她偶然一次路过河畔公园时，又碰到了那位曾经递给她手帕的老先生
他没有认出她来，在她忍不住提醒后，他才带着一脸歉意地开始抱怨自己老去的记忆力
在和老人的攀谈中，她意识到他是一位大战功勋老兵，还曾获得过一级铁十字勋章
自那以后他就光荣退役，闲在家中陪伴妻儿，享受老年时光
他们的儿子克劳斯在柏林市中心的一家大型商场里当经理，赚得的钱早就足以支撑全家开销了
“小姑娘，你有心悦之人了吗，也许我可以把克劳斯引荐给你”，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探究地看着她
“已经有了”，她红着脸回答，眼前浮现出弗雷德里希的样子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祝你幸福”，他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谢谢”，她落落大方地应下
“不知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这么可爱的姑娘”，老人呵呵大笑道
“他目前在军队任职”
“难怪呢，你们这些小姑娘总是喜欢穿军装的小伙子们，想当年我也是这样追到我夫人的”，他眉眼弯弯，笑着看向她
凯瑟琳忍不住问了许多关于大战的问题，老人都毫不介意地回答了她
言语之细致让她仿佛亲临危机四伏的战场，体会到了战争的险恶
话题慢慢转移到了目前的事态，她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您觉得，战争还会远吗”
“它始终在我们身边，从没有离开过”，老人目光深幽，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或许你是为了恋人问的吗”，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见过太多死亡了，战争只会把我们最丑恶的一面表现出来，我不希望任何人再为它流血了”，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即便有凡尔赛条约吗”，她不懂他为何会这样回答
多年的征战让他的看法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在任何与她攀谈过这个话题的人之中，只有这位老先生这样说
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她半晌，一直都没有说话
曾经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意气风发、一腔血性，终日高喊着德意志必胜
但当他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倒在充满泥泞和骚臭的战壕里时，他才意识到先前那个兴奋地跑向征兵处的自己有多么荒唐
充满热情的一次次冲锋渐渐变得机械，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让他逃离这个地方
全身带着对生的渴望向着穿着雾蓝色制服的法国人冲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还不等那可怜的男人倒在地上，他就不得不和下一个朝他冲来的敌人缠斗起来
分秒之间，一对夫妻失去了儿子，一位妻子失去了丈夫，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临行前他和丽兹求了婚，他们办了盛大的婚礼，一切都是那么的甜蜜而幸福
他记得她在站台送别时朦胧的眼睛，还记得自己在战壕里视如珍宝的她寄来的饼干
但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自己死在了这儿，她又会怎么样
她会改嫁吗？冠上另一个男人的姓？她会忘记自己吗？
紧紧抓着她的相片，他堂堂德意志男儿忍不住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泪水一滴滴打在布满尘土的照片上，这下他总能把她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
上天眷顾他，在一次任务中，他们成功夺取了法军战壕
但还来不及庆祝这难得的喜悦，一条漏网之鱼朝他们用了毒气弹，以求同归于尽
还好他离那人比较远，只是灼烧了眼睛，失明了几周
等他恢复视力，他就已经躺在了柏林的医院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枚铁十字
曾经他趋之若鹜的铁十字，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些死去的战友，那些人们的哀嚎，那些震耳欲聋的炮声，那片焦黄色的天空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如他所愿，他在医院里休养了一段时间，但还不等他康复，就听闻了投降的消息
身边无一人不为此感到悲戚，只有他一人五味杂陈
德皇退位，凡尔赛条约签订，裁军，割让阿尔萨斯洛林，法军进军莱茵
他同样痛恨英法那可憎的嘴脸，但战争的可怕也让他心悸
他着实不希望他的克劳斯步他的后尘，还有这位小姐的恋人
他们不该为战争葬送了光明的未来，但目前的局势已经越来越脱离掌控了…
两人像当初一样在河畔喂了会鸽子和松鼠，就分道扬镳了
回到家中，弗雷德里希还没回来，于是她置办起一些简单的食材
按时间来看他也快到家了，刚想着她就听到了他开锁的声音，一身便装的弗雷德里希走了进来
自从凯瑟琳失控以来，他每次下班前都特意换回自己的常服，再从总部的后门离开，就为了让她在看见自己的时候能心安
“你回来了”，她雀跃着从厨房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
低头吻上她的唇，两人紧拥着，良久之后才分开
她脑中挥之不去老人的那些言谈，如果有一日他也要奔赴战场，她该怎么办
也许是她眼中倾注了过于浓烈的情感，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胡子又该剪了”，她掩饰着自己的小心思，又把他抱紧了些
他们一起做晚饭，处理碗筷，读书辩论，同床共枕
睡前，两人总会嬉闹着讲些猎奇的故事，她讲着社交圈的秘密，他说着训练营的轶事
末了熄了灯后，还总是忘不了一句耳鬓厮磨的情话
“我爱你，弗里茨”
“我也爱你，卡特，至死不渝”
又是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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