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战（上）

杨戬兄妹很快就找到了异响的来源，只一眼，杨戬便勃然变色，身后的杨菡早已惊呼出声。

        在他们眼前，数十丈高的浪像堵墙沿着黄河缓缓而来，巨浪所过之处，山丘被碾为平地，万物被吞噬其中，它遮天蔽日，以势如破竹的雷霆之势奔腾向前。

        杨戬令闻声赶来的哮天犬速速返回大营通知各位仙家早作准备，说话间掷出手中纸扇，墨云扇凌空一化，变做三尖两刃枪横在空中，杨戬将自身法力倾注在枪身，沉着地与这巨浪对峙，杨菡高高跃起，宝莲灯在她手中熠熠生光，柔和宁静的柔光如同一双手，温柔但又坚定地包围住这道浪墙，时隔数百年，兄妹二人再一次联手，试图化解这场来势汹汹的危机。

        巨浪并非天然生就，驭使它的幕后黑手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怎会将两人的举动放在眼中？反而因为被杨戬兄妹联手逼得停滞不前感到恼怒，霎时间天地风云变色，一团浓似黑墨的雷云在兄妹二人头顶上缓缓聚集，道道紫白天雷在云层中闪烁，这是天雷，却又比天雷更甚，若受它一击，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会破了金身，难以抵挡。

        上有天雷压顶，前有巨浪滔天，而身后是数十万无力抵抗的弱小生灵，杨戬兄妹无路可退，他们只能稳住心神，不去理会重重雷云造成的迫人威势，专心致志地对抗眼前的巨浪，只希望能够尽可能地拖延巨浪前进的步伐，以待其余仙家的支援。

        杨家兄妹毫不退让的态度激怒了巨浪与雷云，一股细如游丝的天雷迅疾地从云团中冲出，劈中杨菡手中的宝莲灯，与宝莲灯心神相通的杨菡瞬间便感受到有一根带电的针直插她的魂体，仿佛全身都被布满尖刺的荆棘紧紧包裹，握持宝莲灯的右手泛起一股怪异的麻痹，令她逐渐抓不紧宝莲灯。

        眼看宝莲灯就要脱手，杨菡心一横，咬破舌尖，一股浓郁的血腥便布满口中，她将口中鲜血凝成一颗血珠喷入宝莲灯中，宝莲灯顿时红光大作，一改先前的柔和宁静，彷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迎着上那道天雷。

        一心与巨浪对峙的杨戬不知上面变故已生，但宝莲灯气息的改变让他神色一凛，杨戬头也不抬地将三尖两刃枪速速升高，正正好移到杨菡脚下，阵阵磅礴精纯的法力顺着三尖枪源源不绝地流入杨菡体内，缓缓修复着杨菡魂体受击时的损伤。

        在杨菡与天雷缠斗之时，杨戬后撤一步，解下身后大氅，氅衣迎风而变，化作一张巨网兜住巨浪。而他提气运劲，右手捏成剑指滑过额间，眉心那道流云纹印在他指下显出真形，一只狭长利眼直视前方，杨戬运转法能，瞳眸微震，一股玄妙古老的气息从眼中蔓延开来，化作夺目金光直冲巨浪而去。

        天目乃是神族遗物，三界至珍至重的秘宝，因缘际会之下契入杨戬眉间为他所用。但杨戬虽然法力雄厚，颇具神通，却无法完全激发这神物，又分出部分法力支撑杨菡，更是大减天目威能。只见金光势头汹汹冲入巨浪，却好似泥牛入海，只堪堪留下臂粗的洞，须臾便消散无形。

        即便如此，巨浪仍旧被杨戬的举动激怒，它暴涨数十丈，生生地铺满杨戬的全部视野，一股粗如巨树的浊浪从黄河中冲出，眼看就要缠上杨戬，他不紧不慢摇身一变，化作百丈高的巨人，一脚踏下，将浪踩入水中。

        此刻那巨浪就好似杨戬脚边的微波，他微弯腰，双手从两侧轻巧地将巨浪围在手中，但巨浪有形水却无形，那浪卸去势头从杨戬指缝中落下，便像一道水势汹汹的瀑布群从天而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杨戬暗道不妙，那水汇入河中，黄河水位肉眼可见的速速提升，回身一看，又有一道浪墙在他身后缓缓拔升，推挤着浑浊河水往下游而去。

        收回神通，杨戬驱动氅衣止住巨浪的移动，身形一晃复又站在巨浪前，他运转法力阻止巨浪的去势，却已无法阻拦奔腾而去的河水。

        远处杨菡还在与天雷激斗，而他被巨浪绊着无法脱身，眼看河水失控即将危及下游，忽然感到四周出现许多熟悉的气泽，只听东海龙王朗声言道：“真君，我等前来助阵。”

        杨戬心中大定，另有数道金光闯入他的视线，杨戬定睛一看，是马郁林带着雷部功曹赶去襄助杨菡，顿时心中大呼糟糕。

        不用想便知这巨浪是受宓妃驱使，它刻意制造浩大声势从黄河上游缓缓逼近，为的就是调动两岸驻守仙家，若众仙真如她所愿前来对峙，她便可趁机破了星天幻境；可若是放任巨浪，必然会加剧还未缓解的水患，令两岸生灵无辜丧命；但既想保住幻境，又要消除巨浪的威胁，他们的人手捉襟见肘，宓妃或许会趁机逃脱。

        此计甚毒，便是杨戬足智多谋，一时三刻也想不出应对之策。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得保护幻境安全，不然真中了宓妃的调虎离山之计，先前的努力恐怕会功亏一篑。

        西海龙王见杨戬神色忽变，猜知他另有烦忧，便言道：“此处交与我等，真君速速去吧。”

        杨戬闻言也不多推辞，他收回法力，四海龙王并若干扈从仙侍立刻顶上前，杨戬身形一晃直奔幻境。

        却不知四海龙王的法力根本无法与巨浪威势抗衡，原本停滞不前的巨浪此刻复又移动，虽然移速缓慢，但四海龙王已使出浑身解数，他们额冒青筋鬓间滴汗，咬牙苦撑着，仍无法阻止巨浪前进的势头。

        杨戬前行不久，就看见真君殿众与崔珏等诸位仙家围堵被巨浪激起的黄河浪潮，见杨戬出现，众人点头示意后便也无暇分心。康太尉收了力上前忧心忡忡地说道：“二爷，在凡间的仙家已经全数前往支援，在这样下去，恐怕会支撑不住啊。”

        康太尉所言杨戬又如何不知？见众家兄弟勉力支撑，而岸上的百姓因这陡然而生的变故惶惶不安，思来想去，唤过哮天犬，着他速去将此间变故禀报玉帝，自己则去与辛天君汇合。

        此刻辛天君率雷部诸将在幻境旁严阵以待，见杨戬出现，辛天君上前问：“那边情形如何？”

        杨戬将情形告知辛天君，见他皱眉一叹，言道：“一切未见得真能如宓妃的预料发展，我们只要守住幻境捉住厄支浑，便如同断宓妃一臂，她独木难支，必定难以为继。”

        话虽如此，辛天君仍是愁眉难舒，宓妃无风便起三尺浪，轻轻松松地就乱了他们之前的部署，眼下马郁林带着数位功曹前去支援，虽有真君殿一千草头神顶上，但他们毕竟不是自己的部下，终究少了几分默契。

        个中不便之处，辛天君也不多言，他对杨戬说道：“此处由我雷部看守，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你不妨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四海龙王本不善战，若是宓妃现身，他们恐怕也奈何不得。”

        杨戬想了想，还是打算听从辛天君的建议，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心念一动，低头看向脚下。他原本站在离水面丈高的地方，可如今水面离他双脚不过几尺，杨戬立刻看向幻境，嫦娥等人被幻境保护着，并未被河水干扰，可是这河水越涨越高，很快就将幻境中的三人盖过，杨戬急忙上前，河水中好似凭空生出一个大洞，嫦娥、金乌与辛夷正端坐其中，中间的老树较之初见时高了几寸，却仍不似树形。

        突如其来的变故迫使杨戬停下脚步，他心知这一切是宓妃有意为之，故意将他绊在这里无法过去支援，而杨戬却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若他所料不差，此刻赶去协助四海龙王，宓妃便会在此攻击幻境，而他若是留在此处，宓妃便会借着巨浪催动水患，伺机逃脱。杨戬纵有千般神通，却难免顾此失彼。

        杨戬身经百战，御敌无数，何曾受过这种戏弄？心中无名火起，他凌空而立，运转法力，催动天目，牢牢地锁住幻境旁作乱的河水，一声怒喝，竟将那河水生生提起！那河水在空中凝成一团，眼见又要故技重施，落回河中，杨戬眼神一变，天目的金光瞬间亮如白缎，瞬间雾气蒸腾，被金光禁锢的河水就这么被杨戬化作水雾弥散在空中。

        耳边传来轻微的闷哼，有道陌生的气泽迅速地逃向远处，杨戬弯了弯嘴角，飞身追去。

        他动作之快，辛天君还来不及阻止便已经看不见杨戬身影。辛天君面色沉重地看向复又露出水面的嫦娥，她依旧双目轻阖，但神色已没有之前的安详平静，一条血红披帛赫然挂在嫦娥臂间，随着月华凝结成的雾气翻涌而微微拂动。

        一股浓烈的煞意混合着死亡的气息慢慢扩散开，在场诸仙手中的兵器都因这煞气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嗡鸣。辛天君抬头看了看空中闪烁的中星，心下一叹，下令雷部众将就位，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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