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军中议事

广寒宫内寂静如常，自玉绫离开后，嫦娥便不再特意安排仙娥统管宫中事务，皆是让众仙娥自行处置，初时偶有混乱疏漏，嫦娥从不曾过问，久而久之，广寒宫又像是回到嫦娥还未来天廷的状态。

        对此，嫦娥乐见其成。

        从玉泉山回来后，嫦娥一直留在广寒宫照看玉兔，药王曾说玉兔化形就在这几日，嫦娥不敢大意，日夜不离，但这小家伙迟迟没有动静，嫦娥心中免不了有些担忧；又有杨戬口中所说那名幻化做她的容貌痛下杀手的神秘人一事亦让她时刻挂怀，还有厄支浑与宓妃、西川的动静……这一桩桩一件件积在嫦娥心中，让她愁眉难解，心情郁郁。

        “你啊，真是贪睡呢……”嫦娥慈爱地抚摸着沉睡中的玉兔，喃喃自语道。

        忽听门外有人言道：“宫主，陛下宣您即刻去皇极殿见驾。”

        嫦娥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前想了想，又走回榻前，右手一挥，起了个屏障将玉兔罩住，这才放心离开。

        皇极殿中除却玉帝，嫦娥一眼就看到了雷部辛天君站在堂中，她心头一跳，便知定是隐神之事有了进展。

        玉帝见嫦娥进殿，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开门见山地说：“前几日厄支浑带着宓妃在黄河现身，被真君殿发现后遁入水中，水师寻不着他二人踪迹，如今黄河上下皆被天廷看着，你与雷部速速赶往凡间，今次定要将其擒获。”

        河伯是黄河之神，他离世前将调令黄河的神符给了宓妃，仙族因此对黄河束手无策，因此就算是统管三界水域的水师出马，也是无能为力。

        嫦娥应声领命，又见玉帝大手一挥，将御案上放置的两件法器推到嫦娥眼前，说道：“缚神丝和乾坤瓶交与你，你要好生看护。”

        见嫦娥接过法器，玉帝看向辛天君，嘱咐道：“此番缉拿，宓妃与厄支浑定不会束手就擒，你等需多加小心，切不可伤及凡间生灵。”顿了顿，玉帝又说道：“厄支浑诡计多端，若是事态紧急，你等亦可从权处置。”

        玉帝虽是对辛天君说着这番话，可最后那句“从权处置”视线却转向嫦娥，她心中了然，与辛天君一道领命退下。

        事态紧急，嫦娥本想直奔黄河，但想到玉兔还在宫中，她不得不先将这小家伙安顿好。告别辛天君，嫦娥直奔广寒宫，抱着玉兔去到药王殿。她与药王有几分交情，深知药王心地慈悲，将玉兔托付给药王，就算化形时出了什么意外，药王也能保其无虞。

        处理完这件事，嫦娥这才安心地往凡间而去。

        黄河全长万里有余，像一条舞动的飘带，横亘在这片大地上。它的存在，哺育了无数生灵，孕育了诸多文明。它经历过神统时代的辉煌，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战火，经历过伟大的诞生，经历过生命的终止……它即是亲历者，亦是见证者，许多故事因它而起，亦因它而终。

        不知这一次，又会有多少鲜血，染红它的身躯？

        天廷兵马驻扎在离河岸十里不到的一处山林中，嫦娥谢过引路灵官，先在四周查探一番才进到营区。

        雷部诸将早就与杨戬等人汇合，此次缉捕隐神真君殿前期付出众多，但玉帝一道旨意便将领兵大权交给了雷部，真君殿众人皆是不服，奈何杨戬对此并无异议，真君殿只能将诸多不满隐于心中。

        辛天君做事一向是雷厉风行，他一来便从杨戬处了解目前他们掌握的所有信息，二人站在沙盘前正商讨策略，便见嫦娥袅袅而来。

        距离上次玉泉山见面不过十余日，可杨戬仿佛有千百年不曾见过嫦娥，他在凡间的这些日子，每每因事态胶着夜不能寐时，便会仰望天上明月，嫦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他珍而重之地藏在心中，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杨戬才会小心翼翼地回味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思念如潮，将杨戬推至嫦娥身前，他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上下打量了嫦娥一番，这才说道：“好久不见，仙子可好？”

        嫦娥笑意温柔，神态平和地说道：“有劳真君记挂，嫦娥一切都好。”

        杨戬眼中笑意更加明显，二人走到沙盘前，待嫦娥与辛天君见礼后，嫦娥便问道：“不知目前情况如何？”

        杨戬与辛天君对视一眼，辛天君开口道：“这两人看样子是打算窝在黄河一辈子，任我们如何动作都没反应。目前最棘手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藏在哪儿，咱们虽说派兵从头到尾严密看守，可若是他们铁了心要冲破防线，那些天兵根本拦不住。”

        辛天君这番话乍听合情合理，细想却经不起推敲，若宓妃真想突围，别说天兵，便是真君殿和雷部全都出手，怕也无能为力。

        可宓妃为什么会一直留在这儿呢？

        嫦娥想不明白，她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没想到杨戬却不同意她的提议：“宓妃与厄支浑联手，仙子恐怕会有危险，若是要去，还是让杨戬前去打探。”

        嫦娥无奈，耐心解释道：“宓妃对我敌意极深，若知我到了黄河，必定会出面，嫦娥答应真君，不会贸然行动，如今双方僵持不下，现在这是个机会，我们应当试一试。”

        嫦娥自认为权衡利弊后，杨戬定会同意，却不想他仍是沉着脸反对，嫦娥对他的执拗无可奈何，若是以前，她去便去了，何须考虑他人的想法？可现在，她却不好固执己见，以免传出去，让不知内情的兵将以为军中高层不和，影响士气。

        思及此，嫦娥看向主帅辛天君，若是辛天君同意，军令如山，杨戬估计也不便多说什么。

        正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戏的辛天君猝不及防地对上嫦娥求助的视线，正想说几句话，却不料杨戬也转身看着他，面露不豫之色，辛天君顿时心中大苦。

        平时而论，他是赞成嫦娥的提议的，他多次和嫦娥并肩作战，深知隐神对嫦娥的恨意极深，只要嫦娥出面，隐神几乎都是控制不住地出手想要杀了她，从而暴露了行踪。若是宓妃亦是如此反应，那么他们也不用非得痴守在这儿。

        可若是因此驳了杨戬的脸面，对眼下的局面亦是不利。辛天君知道真君殿对他这个空降的主帅不满，雷部对真君殿的反应也是颇有微辞，若不是杨戬一直安抚真君殿众，虽不至于引起军中哗变，但是部将离心，总是大忌。

        辛天君左思右想，说道：“围困黄河终不是长久之计，但仙子孤身前往终究太过冒险，而真君此前与厄支浑交过手，他败逃至今，想来若是真君出面，他们定不会应。听闻哮天犬嗅觉灵敏，不如让哮天犬跟着仙子，若是宓妃露面，仙子伺机在她身上留些印记，这样即便他们再次遁入水中，我们也不至于无处可寻。”

        在杨戬看来简直就是辛天君在和稀泥，但嫦娥却立刻拱手言道：“天君思虑周全，嫦娥甚是赞同，想必真君也是一样。”她可不能让杨戬再反对，便索性拿话堵了杨戬。

        果然，杨戬皱着眉看了看嫦娥，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既然二位都同意，那杨戬无话可说。”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嫦娥无奈地看了看辛天君，略显尴尬地替杨戬开脱道：“真君也是不想我以身涉险，并非有意冒犯天君，天君勿怪。”

        辛天君双手叉腰，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没什么，司法天神的脾气我早有耳闻。不过仙子可要当心，若是真能引出宓妃，东南方百里处有座荒山，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仙子可将宓妃引至那里，看到仙子的信号，我等便会立刻前往。”

        嫦娥点点头，对着沙盘又与辛天君商议一番细节，这才出帐。

        此时，杨戬与哮天犬站在帐外不远处说话，见嫦娥出来，杨戬走上前，默默地看着嫦娥，忽然一叹，转身对哮天犬说道：“去吧，别忘了我交待你的事情。”

        哮天犬认真应下，然后对嫦娥行礼后，笑呵呵地说道：“仙子，咱们往哪儿去？”

        嫦娥眺望黄河远景，指着左前方说道：“我来时见那边有座断崖，附近没有人家，便去那儿探探。”

        哮天犬点点头，走了两步，眼珠骨碌碌一转，转身捂着肚子，面露难色地说道：“对不住仙子，我先前吃坏了肚子，这……我……”

        嫦娥不疑有他，温柔地笑道：“我正好还要做些准备，你有事先去忙，处理完在这儿找我便是。”

        哮天犬嘿嘿一笑，却不敢看一旁的杨戬，捂着肚子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嫦娥不知哮天犬的小心思，可杨戬岂会不知？军务要事当前，他还在搞这些小动作，杨戬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添恼怒。

        可看到身旁嫦娥恬静的笑容，杨戬觉得心情又好像没那么糟糕。想到自己帐中的行为很是没有风度，杨戬神色认真地说道：“方才杨戬并非有意冒犯，仙子勿怪。”

        嫦娥莞尔一笑，温柔地说道：“真君言重了，多亏真君殿众将在黄河枯守至今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宓妃行踪，其中辛劳，嫦娥焉能不知？真君心地仁善，担心嫦娥安危，这番心意嫦娥明白，又怎会怪罪真君？”

        杨戬闻言，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两人相视而望，杨戬甚至能看见嫦娥清亮瞳眸中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心下一动，忽地转身移开视线，望着远处，像是自语又似询问地喃喃道：“杨戬的心意，仙子真的明白吗？”

        嫦娥并未听清杨戬的话，她移步上前，顺着杨戬的视线望去，问道：“真君可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没有。”杨戬飞快地答道，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太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仙子万事小心，有我……我等在此，仙子不必事事以命相搏。”

        杨戬的话情真意切，如一股暖流，流淌在嫦娥心间，她展颜一笑，并未多言。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远方，虽无言语交流，但自有脉脉温情萦绕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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