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做客竹园
韦之凤他们规划了一个晚上，弄清楚了目前那个青竹君名下的各处府邸在哪处。又从这三十几处中排除出了八处最有可能的，明天大家分散都去踩踩点，确认一下青竹君到底现居何处。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准备下楼吃早饭，楼才下到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清一色的纯白到翠绿再到墨绿渐变的衣袍，堵在酒楼的大门口，阵仗颇为可观。那些人脸上神情淡漠，样貌中都有相似之处，眉眼唇鼻乍一眼看过去如出一辙。
这家主人费了多大心思从人堆里挑出来这么多长得这么像的人？
韦之凤在怔愣过后上前，询问来着何人意欲何为。
“我主人是青竹君，邀各位去府上赏竹。”为首的那位回了韦之凤一揖，语气不咸不淡，说不上恭敬，却也不轻蔑。
大家听到这出人意料的来意，又呆住了。
夙愿在床上听说了这个消息，人还没完全清醒，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是啥意思。
眼睛睁开一条缝，她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自己听到的话：
“青竹君？”
“嗯。愿愿可以起了，他们已经在下面等了。”
夙愿翻过身，看着在床边低下身和自己讲话的殷宋，眸色淡淡的。
两人从昨天早上那通对话之后，相处就变得怪怪的——至少在夙愿看来是这样。
她看见殷宋，会想到他的有所保留，也会想到他未明的身体状况，于是觉得心里很堵。但是如果不看殷宋，她心中又会想念。
殷宋也是，几乎和她寸步不离，也不在乎她理不理人领不领情，依旧把她照顾得妥帖，甚至更甚。
这样变扭的状态她之前还从未体验过，所以她静静地感受一天，得出了结论：
她在难过。
但是人好像本能会逃离令自己难过的人、事、物，那为什么，自己还是很想和殷宋待在一块儿呢？
·
那位青竹君看起来也是用了点心思请他们这几位修士，还专门派了马车来接，一架架横在街上，好不气派。
马车里头也很讲究。修士们大多都出身不错，从小见过的好物件不少，但是这里头的许多摆件，却也让他们拿起来好好看了看。
“师兄，这是什么，你见过吗？还怪好看的。”徐水容拿起一只水杯，木制的，上头刻着的花纹很是稀奇，但又很有序美观。
韦之凤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眼那上面的图案。
像是流动的水纹，但又显得刚硬，横伸出很多线条，交织在一起。两者的碰撞并不突兀，而是十分柔和。
“我也不知道。”韦之凤摇头，把杯子递回去。
夙愿对这些陈设不感兴趣，她只觉得这车里似有若无的淡香很是沁人心脾，不由地静下来认真细闻。
“这是攸宁会熏的香，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夙愿忽然觉得这香不好闻了。
“我们从小到大闻惯了这味道，许久未再嗅得，竟有些想念。”
“你们从小就闻这个？在我们这儿，这香可是贵族特许，仙赐之物，普通人家可是想都想不到有这样的好味道。”
阿明生忽然插话进来，对着空气皱起鼻子深吸了好几口，陶醉地呼出一声赞叹：“啊……好闻。”
杨诗献本来在小心留意身边的对话，被阿明生打断之后，无奈对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儿摇了摇头，掀开帘子朝街上看。
正是岔路口，他们这一行的轿子前面，还有两辆，里头不知道坐着谁。
杨诗献放下帘子，立刻把这件事和车内的几位说了。
一阵沉默后，夙愿开口了。
“会不会这位青竹君每三百年都会把来围猎的修士叫过去呢？”
大家又看向阿明生。
阿明生再一次众人瞩目，依旧是熟悉的回答：“这我也不知道，但是不死国那些贵族脾气都各有各的古怪，也说不定呢。”
没错，这整个不死国，里头的人脾气都挺古怪的。
就拿他们住的地方来说，住了这两晚上，老板的面都没见着。问伙计，伙计说老板常年不回来，回来就是点点帐，拿钱，然后又出门游荡了。
修士们讶异，这样不负责任的老板，这店居然还经营得下去？又感慨这老板真是心大，这伙计真是老实忠厚。
话这样说给伙计听，伙计抬头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表情也无，只是说：
“不死木，也是我们的工钱。”
语毕就低头干活，毫无怨言。
修士们咋舌，有些明白了。贵族向下控制的媒介是不死木，但不仅限于由贵族直接控制到所有不死国的国民。不死木也成为了他们一级一级向下发散的权柄，最终的来源都是贵族，但是可以借助他人的手掌管各处。
问题是，这些不死国人还真就没脾气，心甘情愿似的。
“你们替仙界卖命不也心甘情愿的？他们许你们什么好处？”阿明生听到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忽然插了一嘴。
“——长生和灵力。”
“就这两样东西，让你们一口一个君子的，还好意思说我们？”
“要我说，就他俩——”阿明生看向夙愿和殷宋。
那一目的威光简直不可逼视，姜明鹤在余光范围内都脊背发凉。
可她看见夙愿只是平静地转过身，和阿明生对视。
阿明生没再有别的动作，继续说下去：“……活得最明白，从来都攸宁攸宁地叫，活得多坦荡。”
修士们汗颜。
“切，”师扬有些心虚，但也不服输，“你们不也想要长生么……”
阿明生低头嗑瓜子，不理他。
·
他们终于在那扇大门前停下了。
路上他们想好了。虽然他们对这儿不了解，但是另外的那些修士了解啊。他们能来，说明此行可能是一个必要环节，只要小心谨慎，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门缓缓推开，入目的不是宽敞的庭院，而是翠竹掩映下曲折的小径。
又是一群小绿人儿出来给他们带路。从进门到入室，一段路上旁边全是竹子，有疏有密，光线也时明时暗，不同地方景致也随之变换，单调的竹林也变得别有意趣。
“这可真是花了大心思。”师扬赞叹。
徐水容也一边左右看一边点头：“可不，一看就是闲着没事净琢磨这个了。”
“这些竹子都是什么品种？我瞧着一样又不一样。”
“不知道，没研究过竹子。但这竹子在冬天都青翠依旧，当不是凡品，培育的人估计也很花心思。”
“青竹君雅好便是竹，自然对此上心。”
他们前头赶上了另一波人，方才说话的就是之前见过的邢良永，抱臂在前方等着他们，看来是故意停下来等他们的。
“你们也被邀请来了？”邢良永眼神在他们一行人身上扫过，在之前没见过的夙愿和殷宋身上多留了片刻，“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来，勇气可嘉。”
修士们皱起眉，韦之凤笑笑，并未回应。
“来者皆为客，大家都过来坐吧。”
一道声音从更远处传来，听着雌雄莫辨，既有男子的喑哑又有女子的婉转。待她们走进，就发现那声音的主人赖洋洋地斜躺在主位的卧榻上，侧身单手支着头，见他们进来，也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下巴轻点了点示意身侧：“坐吧。”
夙愿一行人坐过去，发现位置不大够，于是只能两人坐一桌，还临时添了几个位子。
“今年来的人比往年都多啊，多了好多……”青竹君幽幽道。
韦之凤环视一圈，发现坐在他们对面的除了邢良永那群人，还有其他七八个不认识的，约莫来自不同的世界。
“你们这十几个都是一个地方来的？”青竹君问。
韦之凤答：“是。”
“上一个来这儿的叫什么名儿？”
“……我们师门第一次来此。”
“霍！”青竹君坐起来，双手在身侧支着上半身，看向他们的目光饶有兴味。
“稀奇……”
众人噤声，低头不知如何作答。
单单夙愿，无知无觉，在青竹君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迎上，扇了两下眼睫。
青竹君回之一笑，潇洒起身，朝门外走。
“大家随我来，赏赏我新种的竹园……”
·
“君子在殿内吗？”
来人向门口的守卫行了一礼，恭敬问道。
“不在。所谓何事？”守卫照例询问。
“我自南荒不死之国来，国中青竹君让我向君子禀报，这一次的八荒围猎……”
“什么人在这儿？”
女子的声音横插进来，守卫看过去，忙行一礼：“句芒仙子。”
那正在说话的人也急急忙忙打住话头，向句芒行礼。
句芒掌管春，继承的是从前春神的能力，和攸宁常有来往。君子殿中所有的花草，全都从句芒那儿来，廊前院落里，让人看着好不心醉。
“我也是来找君子的，刚才听你说，君子是不在咯。”
“是，今早陆吾上神来过一趟，之后君子就出门了。”
句芒点点头，转身看向那位从不死之国来的凡人，不咸不淡道：
“既然君子不在，有要事，那我就先听听吧。”
“方才你说……八荒围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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