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的子民
他俩在前面唠了这许久，身后已经静默多时了。
两人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但也没有想要他们参与进来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着。
有些话他们听得懂，但是听到了后面时断时续的，又开始不是很懂。于是自己又琢磨琢磨，拼凑出一个也许真实但是自己不敢相信的事实。
神、仙、人……这些远古秘事和如今的现实相差实在太大，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当然还有更难以接受的，就是眼前这两人，到底是谁？
大家正盯着俩人讲话的背影发呆呢，夙愿却忽然转过身来，大家被吓一跳，手下意识往自己的武器那儿摸。
夙愿只冲他们笑了笑，问：“你们和我们同去吗？”
乍一下回过神，大家才发现远方的虚空之中不知何时漂浮着一个身影，远看着很小，但是周遭的气场却不容忽视，一身白衣无依无凭立在那里，断然不是凡人。
就算沉稳如韦之凤，刚才也确实在走神，实在没注意前方何时出现了仙人，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脑子里翻滚的全是夙愿和殷宋方才的对话。
要去？去往哪里？
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停留片刻，夙愿就明白了他们刚才都在干嘛，于是好心地做了解释：“那位仙人让我们自己选择想要去的地方，你们要去哪里。”
他们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在八荒围猎中去往自己在昆仑时早已选好的目的地。
各个世界的修士们对于主世界各个地方的了解，往往来自于自己那个世界之前来过这里的前辈们。听前辈的总结，根据自己想要什么机遇，然后选择目的地。
若是实在不知道去哪，就会被随机降落到某一个也许从未听闻的地方，碰到新的机遇，不过也有可能是灾难。
最初参加八荒围猎的修士们会选择随机，因为根本不了解，但是后来的修士几乎全凭之前修士的经验行事。渐渐的，每三百年，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修士，都只会去那么几个地方，因为他们对那些地方有了解，而不用承受未知带来的两眼一抹黑的不知所措。
可是他们刚才听见的话，并不是白听的，甚至于，韦之凤觉得师祖其实有点故意，在他们心里埋根刺，想看看他们是如何想，会如何做。
“当然，如果和我们同去，那么到达的那一个地方，可不是凭的运气。”
在杨诗献看来，夙愿的这一笑颇为狡黠，她好像是在又一次对他们强调，刚才她所说的那些都是事实。杨诗献也犹疑，但那些话偏偏又是从师祖的嘴里说出来的。
师祖……本来就不该只是凡人吧，自己也是从来都这么觉得。
心里这样想着，有那么一瞬，加入的话就在嘴边了，却被一旁一道娇娇弱弱的女声抢了先。
“我想同去。”
竟然是姜明鹤。
韦之凤很震惊：“明鹤师妹，你应该前往仙界才是，去拜见……”
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心中，竟然也隐隐升起了对于拜见君子的抗拒，也就说明，对于刚才那番话，他其实已经信了几分。
“我也同去。”杨诗献接下去说。
“此行，前路难测，究其原因，我不欲多言，只因为你们总有一天会自己听到看到。刚才那番话，也只是先给诸位提一个醒而已。这件事我们必须要做，一场风波在所难免，所以说实话，去或不去，都难以完全置身事外。”
殷宋忽然发话，师祖的架子在这些个修者面前还是十分管用的。至少，杨诗献那因为刚刚做出了那个决定而怦怦乱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了。
如果本就不能避免，那不如先行动，掌握主动权，他们现在，好歹也算知道一点前因后果，不至于一头雾水。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坚定。
夙愿注意到了杨诗献的变化，转而对其他人说：“既然身为人，那么情感是不可能尽消的。你们虽然是昆仑的优秀弟子，道心坚固与常人，但谁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欲无求，不是吗？”
“那为何，执着要成为仙呢。不合脚的鞋子会掉，我记得这在凡间市井中是句流传甚广的俗话。”
没有人回话，想要在短短几分钟内消化并且接受这些颠覆自己以往一切认识的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不可能的。
“不过，也由不得你们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隐隐压抑着兴奋，缓缓道：“你们觉得，我会用什么手段，隐瞒我的行踪呢？”
气氛瞬间由沉重变得可怖起来，大家都意识到了，在那两位谈话公开丝毫不避讳他们那时开始，选择的权利就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
死人不会说话。
夙愿满意地扫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点点头，把放在月白上的手放了下去，走到了这个方格的边缘。那里无遮无拦，向前一步就可以自由地坠落下去。
“他们都已经走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原先中心仙人站着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正不断变大的不规则的光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使得光团表面总是起起伏伏地不断变化。
来自四面八方各处的人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缓慢地被那个光球吸进去，消失不见。
殷宋率先拉上夙愿的手，夙愿又牵起姜明鹤，紧接着是杨诗献、徐水容、韦之凤……
所有人都牵起了手，并且在握紧的那一刻发现，再也松不开了。
“走吧。”夙愿小声催了催殷宋。
殷宋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这长长的队伍一眼，转身踏入虚空。
飞在天上的感觉很奇妙，全身上下都无法借力，明明不用使劲儿，但是姜明鹤依旧把身体绷得紧紧的。她看着身前那名女孩的背影，感受到自己被牢牢牵紧的手，心跳如擂鼓。
她如此想要逃离圣使这个位置，这简直就是上苍赐给她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牢牢握紧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要松手呢。
·
夙愿在刚刚能看到光亮的时候，就被殷宋搂进了怀里。
“唔？”夙愿抵在他胸膛，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衣料的摩擦和簌簌的风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埋伏。”
这确实出人意料，若是他们的行踪暴露，那么早在刚才，仙界就不可能让他们离开无间。可是他们才刚刚到达此地，就遭遇了埋伏，又会是谁动的手呢？
殷宋没有恋战，很快就带着夙愿退到后方，把她安顿下来。而其他一同前来的修士，这时候也没有心思纠结那些个是是而非的往事，全都自发加入了搏斗。
“来者何人？”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攸宁，他没有那么好对付。他们实力并不很强，只是胜在我们毫无防备，靠韦之凤他们就足够了。”
夙愿眯了眯眼，远处的战局混乱，他们抵达的这个地方植物茂密，视线也被遮挡了大半，只能依稀看见尘土飞扬和树枝乱晃，几道身影时隐时现，分不清是敌是友。
“哥，你去把姜明鹤也带过来吧，她情况也不比我好多少。”
殷宋应了，很快从乱局中接出了惊魂未定的姜明鹤。从小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宗室贵女吓得面如菜色，直到坐下了还抱着自己前些天刚得来的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喝口水？”
夙愿从殷宋那里接过自己的水袋，递了过去。
姜明鹤哆哆嗦嗦地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地啜。
“有没有伤到哪里？”
姜明鹤摇头：“徐师兄保护我……”
“胆子也不大——那刚才怎么会第一个站出来答应我？”
姜明鹤喝水的动作顿了顿。
“看来，是有比和我们同来还要让你抗拒的事……你不想成为圣使吗？”
姜明鹤成功地被呛到了。
夙愿了然：“其实一开始想说动的人并不包括你，但是没有想到你是第一个加入的。不过，你真的算是我在凡间遇到过的第一个不想成为圣使的人。”
姜明鹤顺好气，抬头迎面撞上的就是夙愿的目光。
她在观察自己，姜明鹤想。
纠结地咬了咬下唇，半晌，姜明鹤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也看到了……你……你当时并不是真的起了……起了那方面的心思，你在吓唬他们。”
她确实看得真切，在夙愿沉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眼神和方才看向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仅仅只是在观察。
“我确实没想过要把他们怎么样，但是我也确实需要他们一起过来，所以就只能吓唬吓唬他们咯。”
“为什么？”
“为了……”夙愿朝前方扬了扬下巴，“有人保护我，也有人掩护我们。”
姜明鹤听得一愣一愣。
“我是真的没有任何灵力，你们当时在大殿上看到的都不是真的。所以我需要人保护，而哥哥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顾得上我。有他们在，在某些时候我至少有可以逃跑的时间。”
“如若我们两人只身来到此地，那么有些事情不是他出面就是我出面，闹出什么动静，仙界那边很容易就发现了。所以，也需要偶尔有人帮我们跑跑腿什么的。”
捧着水袋，姜明鹤不知所措起来，方才夙愿的话直白得过分，□□裸地将自己的目的展露在自己面前，倒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了。
虽然，她不是很能明白夙愿和殷宋的那一段对话到底在说什么，但她却清楚，他们要做的事情决定了他们接下来将会面临的境地不会太平。
仙界和神族，两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斗争，会牵扯到多少无辜的人族呢。
待在他们身边固然有风险，可是……姜明鹤低头盯着那水袋发呆，心中想：
如果可以，夙愿应当会尽力保全他们的吧……
“你习惯于把别人想得这么美好吗？”夙愿带笑的声音让姜明鹤回过神来，“真是很少见的人啊……”
姜明鹤反应过来，有些脸红了。
“放心吧，这会是一次对你们来说并不平等但是公平的交易。”
“不论如何，人族都是神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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