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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半个时辰后,在街上茶寮等得已经有几分不耐烦的陈中泽正要起身,终于瞥见甩着麻袋的许长恒晃悠悠地从巷口拐了过来,便又坐了回去,顺便招呼伙计加了份茶点。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还不等她落座,他就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样?可有打听到什么?”

        她将麻袋丢到脚下,抬手撕下粘在脸上的假胡须,点了点头:“不虚此行。”

        方才她假装成来王家提肉的人去敲他们邻居的门,在听说她早是付了定金后来找王家拿肉的,总算有人可怜她白跑一趟,答应给她一口水喝。

        进门之后,靠着卖惨叫苦,对方很快对她打消了戒心,说了一些陈中泽之前还没有打听到的事情。

        “王家兄弟都好酒,但他们很少在家里饮酒,因为王林氏不喜欢,而且他们经常给王林氏买首饰衣裳哄她开心,所以就算他们对她有时拳脚相加,有人竟然还认为他们对王林氏挺不错,根本对她毫无同情之心。”她不可思议道,“我还打听到了他们一直没有纳妾的原因。有一次他们在酒馆喝醉了酒,王傲看上了一家姑娘,说他想娶妻,结果两人打了一架,原来王虎说他算过命,说是他们王家的血脉只能由王林氏来生,不然他们王家三代之内定会断后,而王虎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所以只要王林氏一人,还不准王傲娶妻,这都是什么东西!”

        陈中泽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吗?”

        她的神色肃了肃:“嗯,重要的线索还有两个,一是王林氏与程大娘的关系的确最好,在王氏兄弟死后,她送了程大娘不少肉。”

        他并不觉奇怪:“程大娘之前已经和我说过这件事了。”

        “但有一件只怕她没说。”她继续道,“在王林氏最后一次离家的时候,程大娘给了她一包肉脯,说是她自己做的,让王林氏尝一尝。”

        虽然程大娘的确没有提过这件事,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肉是王林氏送的,程大娘做好肉脯给她吃也没什么呀。”

        她提醒他道:“那个时候王林氏已经锁了院门要离开了,而程大娘是直接将肉脯放到她的菜篮子里的。”

        他终于恍悟:“你的意思是,程大娘知道她要走了,所以给她肉脯做干粮?!”

        她颔首:“王林氏在家里又是砸又是摔,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程大娘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知道她要走的。”

        陈中泽恼着就要起来:“行,我再去问个清楚……”

        “算了,”她却将他给一把拉住,“之前我们去的时候,程大娘只说王家兄弟如何虐待王林氏,可见她对王林氏尽是怜悯之情,最后在临别之时给她一些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王林氏是谨慎的性子,不会向她透露行踪的,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一次。”

        他只能坐下:“那就算了?我还以为那程大娘对咱们已经掏心掏肺了呢,谁知道那老婆子岁数大了,心眼子倒是不少。”

        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可能是因为女子之间的理解与帮衬是与年岁无关的吧。”

        他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是想问你前天晚上衙门有没有人去王家取证物。”

        “取证物?”他想了想,否认道,“没有吧,我晚上没来过,也没听说有谁来过呀,再说他家的证物我早就带给我家汐儿了呀。”

        “所以,她大约是有同谋的。”她轻叹了一声,道,“前天晚上,有人看见王林氏送一个捕快从她家出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当时程大娘也看见了那人的背影,还同她说了话,而她说是衙门的人来取证物。我想,王林氏的金银首饰和你见过的那尊送子观音很可能都在里面。”

        “程大娘也知道?”一直以为自己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陈中泽更来了气,“她怎么从没提过呢,哪次衙门来的人不是我?”

        所以,程大娘很可能在那时就知道她在准备离开了,也猜到了那个假扮成捕快的人是她的同谋,这才刻意没有和他们提及。

        “只要她坚称自己不记得了,咱们也奈何不了她,算了。”她安慰他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咱们可以确定王林氏不仅蓄意离开,而且还有人在帮她。毕竟若她一个女子拿着那么大的包袱离开太过扎眼,若是有人提前帮她将财物转移,那她轻身上路就方便多了。”

        “会是谁呢?”他疑惑道,“王家兄弟这个德性,很少让王林氏单独出门,对她看管严着呢,难不成她还能有什么情夫吗?”

        “同谋不一定是情夫,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她分析道,“但她不可能那么多财物轻易交给不信任的人,怕是那人与她交情匪浅。”

        他想起一人,惊疑问道:“难道是她儿子?”

        她思量道:“那个邻居见是捕快不敢多看,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人身材高大十分壮硕,照理来说应该不是。”

        “身材高大还壮硕?”他吃了一惊,“不会就是射杀王傲还伤了咱们老大的那个凶手吧?”

        她不置是否,只是默默地琢磨着什么。

        “不会吧!”见她一言不发,他心里更是发慌,“难道王林氏真的谋害亲夫!”

        “也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她淡然道,“若我是王林氏,可等不了这么久。”

        他懊恼道:“可关键是我没想过她会这么做,一直都以为她是个丧夫守寡的可怜妇人,压根都没怀疑过她,所以她刚不见的时候我也没放在心上,哪知她竟真的畏罪潜逃了,这下我可怎么跟老大交待?”

        其实以王林氏的处境,动机太过明显,原本是有极大嫌疑的,但是她一直都对衙门坦然相待,即使是难以启齿的隐情也毫无保留,再加上她如泣如诉的眼神与弱不禁风的身姿,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她想了想,道:“王林氏平时很少出门,但他们兄弟俩陪她去了不少次三林寺,而且程大娘不是说她还在那里为她儿子祈过福吗,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去一趟。”

        “三林寺倒也不远,”陈中泽毫不犹豫地起身,“那就走吧。”

        但他们还没站起来,便有人挡在了桌子前,竟是突然出现的唐壬奇。

        一见是他,她心觉不妙,果然,不等她问,他便主动道:“许捕快,我家二爷有请。”

        周围并不见云向迎的马车,她暗暗松了口气,直接拒绝道:“我还有要事,实在无暇分身,还请云二爷体谅。”

        说着,她示意陈中泽起身,准备离开。

        唐壬奇伸出胳膊拦住了她:“许捕快,二爷真的有要事要见你,还请抽个空随我走一趟。”

        “我也当真有要事要办,”她毫不松口道,“事关命案,还请让个路。”

        陈中泽亦对他横眉冷眼道:“咱们要去办案,你这是要阻挠衙门查案吗?”

        见她态度坚决,唐壬奇稍一迟疑后,还是让到了一旁。

        她头也不回,拉着陈中泽就走,直到过了两条街不见有人追来才放下了心来。

        但同时,她又觉得有几分蹊跷,因为以云向迎以往的作风来看,他不该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才是。

        但无论如何,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是正常的,只要能躲开便是了。

        柳水河在城外的下游旁有一片深林,里面原有座荒废了许久的寺庙,后来有人将其修缮了一番并投以致用,是为如今的三林寺。虽然寺庙中地方不大,但也算是在周围小有名气,来此祈福还愿的大多数香客都是为了儿女后人。

        他们赶到的时候,天色还早,但庙里却不见一个僧人,稀稀疏疏的几个香客反而衬得寺庙愈加清幽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程大娘提过的那棵许愿树,远远看去,金色银色的长形许愿签如同深秋的果子一般挂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随风而动,既惹眼又好看。

        听说平时这里会有专门的僧人来搭梯帮香客挂许愿签,但许是今天寺里没什么香客,故而树下并不见什么僧人。

        她站在树下伸了伸手,最低的也够不着,便对陈中泽道:“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他拿了一支签面朝她放好,惊喜道:“你看,上面的落款真的有地方和名字,哟,这签还是石头做的。”

        长签的确是用石头磨成的薄片,正面是早已印制好的福言福语,后面除了日期外,还有祈福人的落款。

        “这些落款是让人自己填的,但看上面的字迹,有可能是寺里的僧人代写的,也可以不写。还有,你看正面,有的祷语是早已印好的,有的是自己写上去的。”她并不觉得前景光明,道,“还是先找到王林氏的许愿签才行,说不定她的就什么都没写。”

        “这么多签子呢,”陈中泽甚是为难,“这可怎么找?”

        “上面不是有日期嘛,你去和寺里的主持知会一声,说不定帮着挂签的僧人知道那个日子的签挂在哪里。还有,去打听一下王家的那尊佛像是不是金的。”她提议道,“我先上去找找,若是等天黑就麻烦了。”

        等他走后,她撸起袖子爬上了树。凭借着小时候丰富的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开始一个个翻找起来。

        她找了许久,虽然没有还没有找到两年前八月十五的许愿签,但她发现这些长签并非被杂乱无序地挂在上面的,而是照着日期排在一起的。

        发现这个规律后,她很快就找到了两年多前许愿签的位置,并顺着日子找到了挂着那年正十五的许愿签的树枝。

        总算在天黑前有了眉目,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时,突然意识到陈中泽似乎去的有点久了,但她顾不得等他,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一手抓着旁边的树枝,一手去够那些许愿签。

        许是因为那天是正月十五的缘故,许愿签不少,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这么快就找到它们。

        果然,有些签子有落款,有些并没有,甚至有的没有一个自己写的字,还有一个只有手写的祷语,也没有落款。

        她小心地解开自己的荷包,将找到的有可疑的所有签子都放了进去。

        快结束时,她偶然发现,寺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她原本并不在意,但朝下多看了一眼后,突然发觉不太对劲。

        因为陆续而来的那五六个香客看起来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却不像其他正常香客一样直接去庙里上香磕头,而是三三两两地四下散开,各自或站或蹲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看似是在休息说话,可却目光锋利四下张望,无一例外。

        看他们的阵势,并不像是普通香客那么简单。

        她心生警惕,小心地看向四周,利用自己身在高处的优势观察形势,意外发现像他们这样的香客竟然在寺庙的里里外外还有不少。

        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又想起久去未归的陈中泽,更是不安起来。

        但好在天色渐暗,而且她站得高,又被挂得满树的许愿签挡着,倒没有人发现她。

        对方人多势众,她不明情形不敢妄动,便老实地缩起了身子,一动不动地蹲在了树杈上,一边观察形势,一边等着陈中泽过来。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陈中泽却久等不来,而其他香客越来越少,她甚至看不见一个僧人。

        这寺庙定然有问题,难不成陈中泽也遇到了麻烦?

        她正考虑着如何下去找他,突然发现那些壮汉开始有了异动。只见他们齐齐向院门看去,而双手却揣到了袖袋中。

        有人来了。

        她听到了从庙门传来的声响,虽然还看不见人影,却不由得一愣。

        因为那是轮椅碾过石砖的声响。

        果然,没过多久,她看见唐壬奇推着云向迎缓缓进来。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他,她愈加不敢妄动了。

        周围原本散在各处的壮汉突然聚拢,朝院门而去,就在那时,也不见什么人动手,院门突然“嘎吱”一声被关上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预料到之后要发生什么。

        他们要对云向迎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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