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漆黑的隧道中，不见一丝亮光，但阿斯塔能判断出眼前人的位置。

感受到强劲的拳风，突如其来的一拳从阿斯塔侧脸挥去，直直砸进石壁中。

        “喂、冷静点！”

        放弃了反击的机会，阿斯塔如此大叫着。

        “啊啊啊啊啊！”

        而那人却只是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再一次发动攻击。

        腹部实实在在挨下了一记拳击，阿斯塔条件反射地跪倒在地上。

        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又是尸体，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就在十几分钟前，阿斯塔还在疑惑着。

        “这个……面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完全分不出是谁，如果他也是的话……那么这就是我们看到的第十七具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我……想活下去啊”

        “没事，能活下去的，能相信我吗？”

        用沙哑的声音，阿斯塔那么安慰着，即使他也不太确定。

        把路上找到的水都给了蕾诺莉雅，因此他并不愿意多说话，但……

        “……相信，当然相信，一起活下去吧！然后一起从这里出去，约好了啊”

        沉默，长长的沉默后，蕾诺莉雅抿着嘴唇，大概是察觉到了阿斯塔的不安，她也努力寻找词汇去安抚阿斯塔。

        而阿斯塔则是用轻轻地点头来回应，他没有更多力气讲话了。

        “话说回来啊，这个地下通道还真是大呢，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理解他的状况，蕾诺莉雅很自然地说起了下一个话题，阿斯塔则是继续点头，意示自己听到了。

        “钥匙……已经找到了，就差出口了”

        在经历一系列探索与谜题后，蕾诺莉雅终于是拿到了一把钥匙，两人猜想，那一定是地下通道的出口钥匙。

        但也就在下一个隧道拐角，两人便被偷袭了。

        “嘁！”

        轻轻咂舌，阿斯塔把意识从回忆中收回来，借着环境的黑暗，他从行动僵硬的敌人身下逃走了。

        敌人……对，那家伙，已经只能叫敌人了。

        绕到后方，钳制住他的行动，阿斯塔再次尝试劝说他。

        “只要打开门大家都可以出去！为什么要那么做？”

        喉咙实在是干燥到说不出话，于是阿斯塔想着方才手背上深深的划痕，从那里允了鲜血出来，这样才让嗓子稍微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果然还在流血啊……尽早结束战斗吧，不然会失血过多的，他又想。

        “钥匙！给我钥匙！我要出去啊！”

        用同样干哑的声音，那个人终于吼出了一句人话，只可惜，他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已经失去理智了吗！？

        用膝盖朝他背部踢击，却未料想到那人的挣扎如此疯狂，于是两人一并倒了下去。

        意料外的失重感让阿斯塔失神了一瞬间，但他的敌人，不管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对那个疯子都产生不了影响。

        就在那个瞬间，两人攻防互换。

        沉重的一拳朝阿斯塔打来，攻击点是在腹部，尖锐而持久的痛感传来，甚至让他庆幸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有吃过东西了，这样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剧烈的痛感让阿斯塔意识一片空白，连面对那人迟钝的攻击都找不到时间反击。

        还没从腹部的痛觉中反应过来，下一击又直直砸来。

        “嘁……”

        连呼吸都带着刺痛，这下绝对是肋骨被打断了吧，阿斯塔无力地想着。

        蕾诺莉雅……已经带着钥匙逃走了吧……

        希望她能早点找到出口，这种黑暗中，果然被人偷袭了只有死路一条吧。

        而且蕾诺莉雅她……又真的是个半吊子啊……

        不是约好了吗？至少要让你活下去啊，蕾诺莉雅。

        一定要早点找到出口逃出去啊，还有，其他人也快点逃出去就好了……

        最后的最后，他留下了那样的思绪。

        ……等等、

        “哈啊！”

        被疼痛模糊了意识之时，听见了有人的叫喊声。

        然后是有什么东西被砸中的声音。

        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被打中了吗？感官已经麻木的阿斯塔分辨不出来。

        “呼……好像是昏迷了，没事了，阿斯塔”

        但是、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蕾诺……莉雅……？”

        视界尚且一片模糊，阿斯塔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只得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啊，怎么了，阿斯塔？”

        “不是让你逃了吗？”

        “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失约，不是约好了吗，一起活下来，所以又回来了，而且，这不是解决的很好吗？”

        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失约？

        零散的意识中只能捕捉到那样的语句，但是足够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真是有够怀念的语句，阿斯塔不禁失笑，可因为声带一阵阵疼痛着，连笑也不能畅快地笑出来。

        “呜哇，没事吧，阿斯塔？阿斯塔.马尔兹？”

        “……没事，不如说，说不定意外的状态更好了，好像太痛了，所以完全感觉不到饿了”

        “这哪里是更好了？呜，蜡烛之前没了，我现在也看不到你怎么样了”

        “哈哈、咳、因为武器被偷了，所以基本都是瘀伤吧，比起割伤，好像反而这个更痛……”

        “阿斯塔……不想说话的话，就别说了”

        于是阿斯塔点了点头……其实，脖子刚刚在扭打中好像伤着了，连点头都不想点了。

        ……不过、蕾诺莉雅也看不到吧，这么黑，他在眩晕中突然想起来。

        但当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之时，阿斯塔却看见有亮光在靠近。

        很显然，蕾诺莉雅也意识到了。

        “谁！？”

        经历了刚刚那么一出，连蕾诺莉雅也变得警戒了起来，代替不能说话的阿斯塔，她质问道。

        “无意打扰，不过看上去，您已经拿到钥匙了”

        隐者！？

        即使看不见，光是听那个欠揍的语气，阿斯塔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等等……咳……”

        等等，那个家伙太危险了，让我来对付就好，阿斯塔原本是想那么说。

        但是他却被蕾诺莉雅拦住了，身形和高大完全沾不上边的她站了起来，在阿斯塔和隐者之间建立了一道屏障。

        “您好……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连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这里都不知道，但请让我郑重地对您道一句您好”

        ……在说什么啊，阿斯塔无奈地想着，果然交给她还是不行吗？

        “为什么我看上去只是昏迷而已，您没有杀死这位雇佣兵吗？”

        隐者完全无视了蕾诺莉雅的话，用脚踩着之前攻击阿斯塔的人，嘴上却是那么说。

        “杀死什么的……！不如说幸好没杀，那只是人逼上绝路的应急反应……呃，是那么说的吗？

        话说罪魁祸首是你吧？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说！”

        好像是为了更有气势，蕾诺莉雅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说话方式，只可惜因为说话的人是她，所以完全没有气势。

        “我？是呢，还没有跟您提过，不过只是一点小事，不值得您挂心”

        一边说着，隐者一边轻轻地蹲下，握住那个已经昏迷了的人的脖子。

        然后轻轻地响起了声音，那个人的头便已经和身子分开了。

        “你——”

        “啊啦？反正就算把这位雇佣兵摆在这也活不下去吧，只是给他注定的命运加速了而已，不用做出那么大的反应吧？

        不过呢，我的目的就是那样而已，为世界必将来到的救赎加速一步，这也只是为魔王诞生而展开的观察计划之一”

        “……”

        蕾诺莉雅陷入了沉默，不过这也是当然，毕竟隐者说的话……真不像人话。

        “魔王和救赎有什么关系？没有吧？”

        最后她也只能绞尽脑计地问出了那样的问题。

        “您的理解或许有些不到位，这么与您说吧，这世上，是因为有差别，有对立，才会有名称的产生

        如果本就没有光，自然也就无所谓暗，而勇者就是和魔王相对的存在

        那么，如果勇者要毁灭世界，拯救世界的魔王不就会诞生吗？

        理解了吗？诸位？”

        “……”

        理解？理解个啥啊，一个个的，不要都说谜语啊!

        ——那之后，隐者离开了，阿斯塔和蕾诺莉雅也继续前进。

        不知道怎么了，阿斯塔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事……

        “那个啊，阿斯塔？”

        大雨如倾盆般下落，阿斯塔的视线穿过点点雨丝，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少年。

        “什么问题？该不是又要说考试过不去了什么的吧，明天就要毕业考试了，你可消停点吧”

        “没有啊，就是在想，阿斯塔真的很憧憬骑士”

        “不不不，憧憬是憧憬，但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话说啊，倒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裹紧了已经被完全打湿的衣服，阿斯塔拉着他，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

        “因为，明天不就是要考试了吗？”

        “嗯，你一定能过的，相信我”

        “不对，不是那个问题，阿斯塔，我要去消灭魔王，所以……”

        “哈？”

        突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阿斯塔惊讶地回头，随后他的表情又变成了不可置信。

        “什么魔王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童话了，而且，这个话题也是莫名其妙的”

        最后阿斯塔却向他投以了一个微笑，问出了问题。

        “不……没什么，雨好像下大了，赶紧走吧”

        “什么嘛，不是早就下大了吗？真是够了”

        注意到了那人明显的敷衍，阿斯塔却并未过多追究，继续领着他朝更远的地方跑去。

        ……。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能再缠着他问问题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得知真相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借着抢来的蜡烛，能看到远方的门。

        ……最终，还是到了如今的局面吗？

        “喂，蕾诺莉雅，清醒一点，快到了”

        轻摇几乎走不动路的蕾诺莉雅，阿斯塔用更加的眼光看着前方。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到了。

        ——「一起活下去吧！」

        那样的声音出现在了自己耳边，没错，一起活下去，这次一定可以实现。

        ——「一起成为骑士吧！」

        同时，耳边又听到了他的声音，阳光下，拉钩起誓的两人，突然又出现在了阿斯塔眼前。

        过于久远的记忆，蒙上了迷雾，而另一份记忆则是格外清晰。

        “喂！我的成绩，是你改了吗！？”

        “……”

        “拜托了，随便说点什么也行，否定我啊！”

        质问着那个与自己定下约定之人，可他却只是沉默着。

        拜托了……否定这个猜想吧，否定怀疑友人的这个、愚蠢之人。

        可是阿斯塔那样的祈愿只需要那个人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破坏掉。

        “嗯，就是我，改掉你考试成果的”

        “……！”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一边回忆着，阿斯塔一边艰难地扶着蕾诺莉雅前进。

        但是已经没关系了，这次的约定，一定能实现，不是已经近在眼前了吗？

        ——「我相信大家」

        无论那样的相信被摧毁多少次，想必阿斯塔都会将那份「相信」一直相信下去吧。

        因此、即使是他的那一份信任，再一次，再一次地破碎……

        “……为什么……”

        散落的余音回响在这个狭小的地下通道，阿斯塔看着猝不及防刺来的那一刀，只能发出不成话语的残音。

        “啊！我……我……钥匙、钥匙在哪里？”

        蕾诺莉雅慌张地又把手中的小刀拔了出来，但那样也只是给阿斯塔造成了更严重的伤口而已。

        “哪里……你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

        忍着疼痛，阿斯塔无力地朝蕾诺莉雅说道。

        “那个，之前的那个人给的”

        哈？啊，隐者吗？

        “那个啊阿斯塔，你现在都是这样了，不如把钥匙给我吧？之前你拿走了吧？所以给我吧？让我逃出去吧？”

        与之前精疲力尽的样子完全不同，蕾诺莉雅很是精神地说。

        “想得倒美……别跟我说那一刀是你不小心刺进来的啊……”

        为什么会这样？

        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不会让你一个人失约的。

        那种话什么的，不是你说的吗？

        燃尽般的灰色瞳孔中，再一次点起了愤怒的火焰。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那个人、那个人之前给我的那张纸条上写着，我一定要把你杀了……”

        结果在那个时候就、

        隐者……你到底想干什么？

        “……早说啊！已经迟了，完成不了的约定什么的，那就别说了”

        ——「如果是为了保护大家的话」

        直到现在，自己仍不想愧对那份曾经的决意。

        但是，破坏约定之人，那是、绝对、绝对不想去原谅的存在。

        下定了决心，说是回光返照也好，阿斯塔突然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眼睛则是告诉他不是那样，被小刀刺进的地方仍是不断流出鲜血。

        然而，就是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狠狠抓住了蕾诺莉雅的领子，接着把人往地上一摔。

        ——啊啊，真是不可思议，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地上躺着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撑着几乎无法行动的身体，阿斯塔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靠近出口。

        终于，已经站到了出口前，他颤抖着拿出了钥匙，将其插入锁中。

        ……打不开。

        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

        但是打不开！

        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将钥匙插入其中，那是错误的钥匙。

        “哈哈、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开什么玩笑！”

        ……好极了，那么，不会让你一个人失约的，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

        如此想着，阿斯塔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那么想着的，他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

        这里是最开始的石室，除了阿斯塔以外的人也坐在那里，只不过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不，就是死了

        “果然精神上如果认为自己死了，现实种的肉体也会死亡啊

        呀，您醒了？我就知道，最终到达命运之舞台的人必将是您”

        站在阿斯塔面前的人毫无疑问是隐者，她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对眼前的场景已然失去判断能力，阿斯塔只是不断念叨着。

        “好啊，能做到的话，反正那也会是「命运」的一部分”

        提着一把暗金色的阔剑，隐者进一步靠近了阿斯塔。

        从外形上来看，那和之前摆在这个石室中的剑一模一样，判断为就是同一把剑也是可以的吧。

        自然，桌上也没有了这把剑。

        那把剑被隐者递给了阿斯塔，但阿斯塔并没有接过来。

        “怎么了？不是说要杀吗？稍微告知一下您信息吧，之前您和其他人经历的一切，都是这把剑造成的影响

        真正的隧道，您现在所站的地方，只要穿过那条唯一的通路，对面就是出口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啊呀，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不少次了吧？我只不过是追求真理之人，无需在意

        重要的是您，所以拿上吧，这把剑”

        “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接过了那柄剑，阿斯塔与隐者两人相对而视。

        目光相交之际，手握剑的愚者便将其砍向隐者。

        “哈哈哈、来吧，如果您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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