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玉兔案）

凤仪宫前，杨韫深吸一口气，她即将面对的是天子最尊贵的女人，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召见她时居然少有的和颜悦色。

        皇后深处白皙修长的手指，看着自己新涂的凤仙花染料，漫不经心道：“皇上命你查太子的案子，你找本宫做什么？”

        杨韫立在她身前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说他之所以会去静心小筑是因为皇后娘娘派了宫人唤他过去，所以在下来问一句。”

        皇后冷笑道：“哼，他自己翻了船就想要攀咬旁人了吗，那日本宫明明在宫中和张德妃、徐贤妃一道挑选夏衣的料子，怎么可能去召见他，静心小筑是本宫平日里看书的地方不假，可这一段时间本宫都没有去过，本宫还嫌他们把本宫的地方弄脏了呢。”

        杨韫看向皇后，想着她的话中几分真几分假，皇后身边的宫人说道：“皇后娘娘宫中的宫人都是特制的宫装，与普通宫人不同，也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冒认娘娘宫里的人，实际上有没有这个宫女都不一定呢。”

        杨韫沉默不语，皇后拿起茶盏冷冷道：“再怎么说他也喊我一声母后，却不想如此包藏祸心，想要陷害于我。檀云。”皇后身边的宫人答应着，“你去拿着本宫宫中的册子，将所有的宫人带去东宫，让太子一个个辨认，看有没有所谓唤他的宫人。”

        檀云迟疑道：“娘娘，栖凤宫中宫人众多，有这个必要吗。”

        皇后悠悠道：“别人往本宫身上泼脏水，为了自证清白，本宫只能出此下策了，本宫就是要大家的眼睛看着，谁才是清白的。”

        杨韫和檀云一道将宫人带去了东宫，浩浩荡荡几百人站成数排，在太子面前一个个走过去，杨韫紧张地看向太子，可太子脸上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所有人清点完毕，太子朝杨韫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见那天的宫人，杨韫顿时也失望起来，檀云将名册往杨韫怀中一塞说道：“所有的人都是当着二位的面一个个点清楚的，至于娘娘宫中宫人的衣服都是司制坊一件件做出来，奴婢们一个个划名字领的，不可能有多的衣服流出去，到底有没有那位宫女，只要太子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了。”

        太子受她一顿抢白也不反驳，只轻轻地叹了一声。

        走出东宫，杨韫心情复杂，找不到那名宫人就没办法证实太子所说的，她调查到现在，宫女的口供，辰妃的哭诉，太子的自证，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太子，如果不能找到为什么太子会忽然变成那副模样，这个案子就已成定局，难道案子的真相真的是如此吗。

        不久后，皇上远嫁云南的妹妹南康长公主回京，皇上与南康长公主一别近二十年，重见故人，皇上十分欣喜，在北苑设宴款待，知道辰妃也会出席，梁晋特地带着杨韫参加，宴席上，辰妃依旧风姿绰约，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她和皇后坐在皇上的左右，昭示着皇上对她的宠爱，皇上倒是和南康长公主聊起一些旧人旧事，颇为感慨。

        宴会快结束时，杨韫发现辰妃不见了，她心中一动，立刻悄悄起身去寻，问了旁边侍卫辰妃往那个方向走，得到回复后朝着湖边走去。

        走到湖边的松涛亭旁，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杨韫赶紧躲到树后，定睛一看，亭子里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辰妃，另一个居然是太子妃。

        辰妃冷冷道：“不知太子妃特地派人传话给本宫约本宫在此处相见所为何事？”

        太子妃范氏此时挺着大太阳，但依旧是端正大方，她往后屈膝行礼道：“还请辰妃娘娘将那日发生的事情据实相告，臣妾感激不尽。”

        辰妃脸上却浮现出笑意，“本宫说的，都是实话，那日太子一见到本宫，就说对本宫倾慕已久，愿和本宫做一对鸳鸯，缠绵悱恻。”

        杨韫看得心惊，辰妃这副模样哪有被轻薄的伤心欲绝，反而隐隐带有炫耀之意。

        太子妃脸上一百，却还是坚定地说道：“我不信，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辰妃听了这话似乎被激怒，上下打量了太子妃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太子还同我说，若非是为了你的家世，她才不会娶你这样一个无趣的女人呢，妄你还为他怀了孩子。”她忽然靠近太子妃说道：“你知道吗，像你们这样的官家小姐如何懂得怎么体贴夫君，你父亲若不是一品大官，就凭你的姿色，能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别做梦了。”她语气满是怨毒，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太子妃拉住她的衣袖却被她反手一甩，推到了亭子的坐在台上，太子妃只得皱眉捂着肚子，辰妃袖子一甩就离开了。

        杨韫赶紧上前扶着太子妃关切问道：“娘娘你没事，要不要在下帮你太医过来。”

        太子妃瞧了一眼杨韫，松开了她的手，杨韫有些尴尬地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男子打扮，太子妃摇摇头道：“多谢，这下面有垫子，不妨事的。”又看向杨韫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吗？”

        杨韫有些心虚道：“在下是替太子办案的人。”

        太子妃点点头道：“原来是杨公子，此案就拜托你了。”

        杨韫道：“这是在下的本分，娘娘，是你约辰妃娘娘在此相见的吗？”

        太子妃点点头道：“是，我希望她能说出真相，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太子会做出这件事。”

        杨韫叹道：”可是看来辰妃娘娘没有说出什么？”太子妃却道：“可是她说错了一件事，我父亲虽是一品官员，但太子娶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朝中也不只我父亲一个一品，我母亲从前和刘修仪一同在宫中做女官，两人感情极好，认了干姐妹。”

        刘修仪是太子的生母，太子被立后，就被提到了修仪之位，“后来修仪娘娘被皇上纳为妃子，我母亲则被赐给了父亲，从前母亲常常带我进宫，我和太子原本是青梅竹马，所以他才会娶做他的妻子。”说完太子妃低下头，第一次露出端庄下的小女儿娇羞。

        杨韫从前就听过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好，再看辰妃方才的语气，实在难以相信这件案子没有蹊跷。

        第二天一早，杨韫就入宫准备拜见辰妃，这件案子现在还是要从辰妃那里找出破绽才行，可到了辰妃宫门口，几个小宫女站在那里嘻嘻哈哈地打闹，只有一人回了她一句“娘娘不在宫中。”

        杨韫有些着急，这个时辰不在宫中是去了那里，只得躬身问道：“几位姐姐，不知辰妃娘娘去了何处。”

        一个宫女见她生的俊俏，捂嘴一笑，随口道：“娘娘素日最喜欢去琅琅阁，你可以过去瞧瞧。”

        杨韫谢过之后就往琅琅阁走去，到了地方远远就看见萧明舒带着拂绿站在一棵合欢树下。

        杨韫悄悄靠近，听见拂绿在和辰妃说道：“娘娘，咱们回去吧，一会儿皇上下朝会来看娘娘的。”

        辰妃却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懒懒道：“随他。”

        拂绿跺了跺脚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皇上对你多好呀，为了您的前程，你也该好好侍奉皇上才是。”

        辰妃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是好好侍奉他呀。”

        拂绿脸上这才现出笑意说道：“娘娘，你从前就一直在做的那件夏衣怎么不拿给皇上呀，那个时候奴婢还不知道您会当上娘娘您就想着给皇上做衣服了，上面的龙纹绣得这样好，四个爪子栩栩如生，皇上看见一定会很高兴的。”

        辰妃只“唔”了一声，随后道：“走吧，咱们回宫吧。”

        见二人要转身离开，杨韫赶紧闪身避过，看到两人离开的背影，杨韫在原地怔了半晌，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心中惊骇不已，拂绿是从乐坊跟着萧明舒过来的，所以不知道，可是杨韫清楚，五爪为龙，四爪为蟒，龙纹普天之下只有皇上可以用，而蟒纹却是太子和王爷配饰的，辰妃这件夏衣到底是做给谁的，昨夜她对太子妃语气那样怨毒，说起太子时却又分外得意，这样痛恨太子妃，是因为她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吗？杨韫又想起太子说过辰妃似乎有意无意替他解围。

        “若是她喜欢太子呢？”这个念头让杨韫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于男女之情上实在是一知半解，此刻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

        可是忽然间，一个重大的消息让本不平静的朝野再次沸腾起来，皇上病了，据说是夜宴当晚吹了冷风加上情绪激动致使风邪入体，卧病在床，一连几天都没有上朝。

        储君之位不稳，太子被幽闭在东宫，皇上偏偏这时候又病了，朝堂虽被石公权和程思为两位大人把持，但底下的暗流涌动是谁都看得见的。

        外界的喧哗吵闹影响不了处在深山老林的杨郁薛可艾两人，薛可艾病好后两人继续赶路，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多了一条“绳子”就是杨郁的衣带，自系上后就没有解开。

        可是越靠近深山，杨郁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薛可艾不禁问道：“你说你拿了一样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杨郁见薛可艾问，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东西干系着无数人的性命，你可知道木屋里的那些人是谁？”

        薛可艾茫然地摇摇头，杨郁接着说道：“那个穿长袍的名叫雅库特，在西凉有着很高的名望，也是他们此行的首领，光头名字叫作图瓦，是西凉的勇士，类似于我朝的骠骑将军，武艺十分高强，还有一对兄弟，是他们的打手，他们之所以来到中原，是为了一件交易，我朝中有人许诺西凉边界七座城池，为的就是刺杀一个人。”

        薛可艾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说道：“七座城池，此人也太过无耻，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将将士们辛苦守下的城池拱手让人，还是让给有世仇的西凉，实在是太卑鄙了，不过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许诺，西凉那边又派出高官，此人一定地位很高吧。”

        杨郁“嗯”了一声，说道：“我拿走的就是他们私通的信件。”

        薛可艾喃喃道：“那我们一定要快些赶路，不能让这个人的奸计得逞，快走。”说完反而催促起了杨郁，杨郁也忍俊不禁起来。

        二人日夜兼程，终于走到了山脚下，杨郁看着眼前的山洞，知道只要穿过这个山洞就可以到达京郊了，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凉意的声音，“你们果然在这里。”

        二人转身一看，竟是图瓦追了上来，图瓦仰天大笑道：“逃，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我说过了，异族的贱奴是没有忠心的。”

        杨郁连忙把可艾护在身后，图瓦冷笑道：“一个都别想跑。”说完就朝两人冲来，薛可艾尖叫一声，杨郁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上，可他毕竟从前只是一个拿笔的文弱书生，就算在雅库特麾下学过几招也远远不是图瓦的对手，很快就被打掉了匕首，踢翻在地，薛可艾连忙扑上去说道：“杨郁，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杨郁扑了上去抱住图瓦的腿说道：“可艾你快走，别管我。”图瓦恨踢两脚，杨郁已经口露鲜血，却还是不放手。

        薛可艾却扯了扯两人之间的衣带凄然说道：“你既然说过不会离开我，我又怎么能离开你。”

        图瓦终于一脚把杨郁踹开，对薛可艾笑道：“小美人，你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快死呢。”

        薛可艾站起身来，对图瓦冷冷说道：“若是，若是我随你怎么样，你能不能放过他。”

        杨郁大喝道：“可艾！”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图瓦冷冷笑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你以为你还有和我谈判的条件吗。”他一步步靠近薛可艾，杨郁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薛可艾只将头垂着，图瓦手摸上薛可艾的肩膀，正想要脱下她的衣服，下一刻却怎么也动不了了，他柔软的小腹此刻被刺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是方才薛可艾低头扶杨郁时偷偷捡起放在自己的衣袖中。

        图瓦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可艾，薛可艾白雪般的脸蛋此刻却溅上了点点血迹，她用力抽出匕首，惶恐的往惶恐地往后两步，图瓦还想伸着鹰爪般的手来抓薛可艾，却终于倒地不起。

        薛可艾见他倒下，一屁股坐在杨郁身旁，哇哇大哭道：“我，我杀人了，他会不会找我索命。”

        杨郁虚弱地坐起来，用衣袖擦干净薛可艾的脸，轻笑安慰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就是要索也是索我的命，我一定会当在你前面的，没事了，现在不会有人来捉我们了。”

        薛可艾咬着嘴唇，艰难地扶起杨郁，两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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