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狐妖案）
一连几天阴雨缠绵，好不容易这天天气和畅，杨韫正在房里温书，薛可艾也在自己房里拿着一本话本子看。
这时冬鹞走过来道：“姑娘，外面有人找。”
薛可艾奇道：“这日子哪里的人，是谁呀？”
冬鹞回道：“看打扮似乎是宫里的人，来找姑爷的。”
薛可艾又是一怔道：“宫里的人，找他做什么？那你去请姑爷过来吧。”
冬鹞答应着去，薛可艾又想到：“莫不是他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复又叫住冬鹞道：“母亲可知道。”
冬鹞道：“门口的小子进来通传，刚好碰到我，现在还没人进去，夫人怕是不知道。”
薛可艾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未几杨韫来了，薛可艾问道：“你什么时候在外面认识了人？”
杨韫正二丈摸不着头脑道：“并不曾认识谁，只是国子监几个同窗，我又不曾在外面逛。”
薛可艾道：“现在人家都找上了家门，若是父亲知道你在外面和太监往来，只怕要惹出一场祸事呢。”
正说着婆子通传人来了，薛可艾才住了口，见来了两人，宫制绿服，打扮齐整，正是宫中的公公，此时在厅中站定。
薛可艾叫丫头倒茶，其中一个公公笑道：“茶我们就不喝了，只请贵府四姑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薛可艾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道：“你们是谁，敢到国公府来要人。”
公公道：“我们是东厂的人，”说着就掏出了牌子，并笑道：“我们厂公有事要烦四姑爷，姑娘放心，待我们厂公的事办完，自然将四姑爷好好的送回来。”
杨韫知道是为了昌宁侯府那一桩事，便拍拍可艾的手道：“无妨，我去见梁厂公一趟就是，你也不必烦扰老爷夫人了。”可艾只得看着杨韫随他们走了。
公公将杨韫往城南带，梁晋正坐在一间茶馆里，侍女在一旁点茶，雾气袅袅。梁晋让杨韫坐下，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叫你过来？”
杨韫道：“可是昌宁侯府那桩案子有了什么消息？”
梁晋摇头不语，杨韫道：“那是为何，在下实在想不到和厂公还有什么交集之处。”
梁晋带了杯茶道：“关于昌宁侯府沈三姑娘赤身裸体躺在喜房之中，你知道京城这几年有多少类似案子。”
杨韫倒不知从前也发生过这样的惨事，梁晋缓缓道；“三年前的刘巡抚家，五年前的齐梁侯家，俱是四品以上，身居要职，或是达官显贵，女儿在大婚当天出了这种事，家人觉得跌了面子，也就草草了事，连报案的都没有。”
杨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能如此行事，那些姑娘难道就这样白白死去。”
梁晋道：“没法子，为了族中其他姑娘的前途也只能咽下去。”
杨韫愤道：“这话说得更无道理，难不成还要怪到姑娘身上吗。”
见梁晋望向自己，杨韫知道自己失态，又问道：“既然这些事情如此隐秘，那大人是如何得知”
梁晋冷道：“招子放亮些，耳朵灵光些也就知道了。”又道：“马上抚远将军就要迎娶御史大夫家的女儿，昌宁侯府的事就在眼前，皇后怕出什么乱子，特地命我前去看着，你见过那人模样，到了那日，你同我的去柏家守着。”
杨韫忙答应着，两人又商议几句，待杨韫出了茶楼天色已近黄昏。他忙往国公府赶去，薛可艾果然还等在哪里。
可艾见杨韫回来，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怎么才回来，可急死我了，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喊人了。他可有为难你？”
杨韫见可艾竟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梁厂公找我去问几句话。”
薛可艾奇道：“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他的名声很不好，旁人只叫他爪牙之辈。”
梁晋便将自己如何见到粗布壮汉，去应天府提供线索却被梁晋得知一一说了，“如今贵人命他盯着，我少不得要去走几趟。”
薛可艾听了，才知道其中有这个缘故，方道：“既然如此，那倒是该走上一遭。”
杨韫道：“你不怪我添了许多麻烦。”须知权贵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如今自己担着庆国公女婿的头衔，实在是不应该与西厂厂公来往，若是被有心人看见拿来做文章可是不妙。
薛可艾道：“若是真能抓住贼人，便是一桩大好事，你也算是为民除害，我怎会怪你呢。”
杨韫瞧了一眼天色，已渐渐黑了，屋里也点上上了灯，便道：“时候不早了，我过那边去了。”
薛可艾点头道好，一夜无话。
这天方平川正在路上行走，路边一间茶寮，几人正在交头接耳，只听一人道：“你可听说京城中最近的新话儿？”
其余人问道：“哪一件？”有一人道：“可是侯府那一件？”
先头说话那人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周围，道：“这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还都是些高门大户，你们可听说过这其中的故事？”
旁人都问道：“什么故事？”
这人颇有几分得色道：“传说有一只狐狸，修行年高，颇有修为，修成了一个人身，在山中寂寞，便想去尘世间寻些热闹，偏偏叫她遇到了一介书生，那书生屡试不中，正满腹郁郁，却遇到这个狐妖，两人相貌正是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犹如干柴遇上烈火，从此红袖添香，夜夜笙歌。”
这人娓娓道来，旁人都听了进去，忙问道：“后来呢？”
那人接着道：“狐妖知道书生心有郁结，特定在下一场春闱施法托梦给那考官，书生正好中了这一榜，又点了富庶之地的县官，有狐妖在一旁协助，这书生官运亨通，一路升到了京官，从贫寒书生到京城大员，原本也该志得意满才是，可那书生偏偏负了心，他竟早就知道狐妖原身，却因为享受到了好处，便不说明，到了京城，又攀上了一位小姐，就对那狐妖越发不耐烦应付。”
又有人问道：“即是狐妖，有些法术，这书生怎么脱身呢，狐妖怎么肯离去。”
这人叹道：“这书生竟找了个得道高人，把那狐妖咒死，从此没了肉身，只剩了个游魂在人间飘荡，说不定现在就在你们身边呢。“
旁边人笑道：“青天白日的，可别唬人，只是这和京城里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人道：“因为书生找的是一位大官儿家的小姐，所以每每那些贵族嫁女儿，这狐妖便附身上去，叫这些小姐枉死，从前那一位侯府上的小姐也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方平川正欲再听，小三儿找了过来，道：“将军在这里做什么，梁厂公还在府上等着呢。”方平川便随小三儿回去，梁晋果然等在那里，与方平川见礼后笑道：“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将军家中没有女眷，婚礼上一干事宜让我们多多用心准备，不叫将军烦忧。”
方平川道：“当真是皇恩浩荡，如此便有劳梁厂公了。”
梁晋道：“不敢，只是那日我会在新娘子府上恭候将军大驾。”
两人又商定一番，众多繁文缛节，不在此赘述。
到了婚礼那一天，将军府收拾一新，小三儿早早将大红喜字贴了满府，方平川不惯使唤杂役，府上也没几个人，只收留了几个战场上变成残疾无处可去的老兵，如今要办喜事，一向冷清肃穆的将军府此时也多了新鲜生气儿。
方平川一晚上辗转难眠，一会儿想那新娘子，一会儿又怕怠慢了她，直到天亮才睡了个囫囵觉，朦朦胧胧中，仿佛见着那挂在心间的人儿正在对他笑呢，可偏偏一场大雾隔在两人中间，叫他过不去，在原地等的心焦，好不容易看清了，却见她站在一条小溪里，溪水已经没过了小腿，人渐渐地沉了下去，方平川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大喝一声吓得醒过来，还好是一场梦，再看外面天已亮了大半，光照进屋里来。
方平川起身倒了茶水，心中想着方才的梦，倒不是好兆头，又想到：“老人常说梦都是反的，今天一过，柏小姐就到了我府上来，又怎会有什么不测呢。”
这么一想，才放下心来，小三儿进来替他换上喜服，将军府没有铜镜，方平川对着水面瞧了一眼，还是蛮精神的，也不知柏小姐看着会不会满意，正想着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原来是他一班战友兄弟都过来恭贺。
方平川忙迎了出去，待见到了方平川，其中一个满脸胡须，阔面方口，粗粗壮壮的矫健大汉笑道：“咱们哥哥打扮起来，也不比那些小白脸差在哪里嘛，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书生？”
一个白面微须的人接口笑道；“是气宇轩昂。”
大汉道：“没错，就是气宇轩昂。”
另一人道：“齐大庄，叫你平时多读点书，在哥哥面前丢人了吧。”
被喊到名字的齐大庄听了也不甚在意，笑道：“哥哥才不会跟我论这个，按道理哥哥也早该成亲了，跟在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哥哥也从不去找那些花房小娘子出火。”
旁边人忙叫他住口道：“你又忘情了，在新嫂子面前可不许如此胡说了。”
齐大庄听了，忙握住自己的嘴，倒把旁人都逗笑了。
又有人笑道：“从前在军中，总拘着不敢喝酒，怕误了事，今日兄弟们齐聚一堂，又是哥哥的好日子，可不得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方平川也道：“这是自然，好酒早就准备好了，只怕你们喝不完。”
齐大庄又嚷道：“今日哥哥可不许逃席，必定要和哥哥拼一回酒才是。”
旁人道：“你可别把哥哥灌醉了，若耽误哥哥洞房，看嫂子饶不饶你。”众人又笑一回。
这边杨韫也起个大早，就被梁晋派来的人接走了，到了柏府，和梁晋会面，二人坐在旁厅，杨韫见梁晋眼下乌黑一片，便问道：“厂公昨夜休息得不好吗？”
梁晋瞧她一眼说道：“昨夜忽然下起了雨，雨声滴答，扰人清梦。”
杨韫奇道：“雨声正好助眠，怎么厂公不喜欢雨声吗？”
梁晋道：“我最讨厌下雨天。”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看打扮也是东厂的人，在梁晋身边悄声说了几句，梁晋道；“都布置好了？”这人点头称是。
梁晋道：“好。”又转头对杨韫道：“我已经吩咐下去，柏府周围都是东厂的眼线，又有城防护卫守在四周，将柏府围的和铁桶一般，若是贼人真敢来犯必定叫他有来无还。”
杨韫心中既希望那贼人不要来打扰柏家小姐成婚，又希望他能被抓住，正在想着，却听见梁晋道：“辛苦杨公子陪我来这一趟，只要今天柏小姐平平安安地嫁进将军府，就没有什么事要麻烦你了。”
杨韫一怔，又急道：“那昌宁侯府的案子呢？”
梁晋却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道：“她家里人都不理，我去多管什么闲事。杨公子也说过，就是报官也有应天府，大理寺审理，又有我什么事。”
杨韫只觉气闷，和梁晋说过一声，就往外转转，正站在长廊上，就看见丫鬟领着喜娘等人往里走。
原来仪仗、送亲一干人等就在另一间房里坐着吃瓜子点心。
杨韫看了一眼，只觉那喜娘十分眼熟，好似在那里见过，便叫住道：“我瞧这娘子倒有些面善。”
旁人接口道：“公子，你不知道，这位孙娘子做媒作保是极有名的，针线也极好，常在大户人家出入，想来公子在那家见过。”
杨韫听见这么说，也不再问了。”
另一边厢房里柏清安正是新妆初成，清新玉雪之貌，丫鬟酥雪笑道：“将军得了小姐这么个美人，心里还不知多美呢。”
柏清安嗔道：“你少贫嘴。“
一时喜娘进来替柏小姐净面梳头，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眼见接亲的人快来了，众人在外等了半晌不见动静，柏老爷吩咐道：“你进去催催，怎么还不出来。”
这边厢房里梁晋也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出来，却听见丫鬟进去后惨叫一声，杨韫正立在游廊上，离得最近，立刻冲了过去，却见孙娘子和酥雪都昏在房间里，人事不知，而柏清安躺在床上，却是双眼合上，身上赤条条不着片缕，柏夫人见了瘫坐在地上，昏死过去。柏老爷为了避嫌也只得退了出去。
梁晋看这情形竟是在他眼皮底下犯案，不由得怒极，此刻站在门外，却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连忙命人去追。
这时将军府迎亲的仪仗队已经到了，方平川正下马往这边来，房里孙娘子悠悠醒转，见了这许多人十分惊骇，手足发软退到一边。
却见那一干人等冲了进来，与那孙娘子撞个满怀，杨韫就在一边，连忙去扶，孙娘子摆摆手示意无碍。
方平川听见柏老爷一番哭诉，只觉全身的血往头上涌，犹如剜心之痛，他知道这几天京城关于侯府的婚事议论纷纷，原本以为只要有皇后派来的人就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惨剧还是酿成。
只见方平川眼睛发红，沉声道：“既如此，还请泰山派丫鬟将小姐装扮好，我要接她过府。”
柏淇不禁愕然，讷讷道：“可她，她……”
方平川道：“我知道，皇上皇后既然为我们赐婚，我就已视她为妻，无论生死。”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感念方平川情义深重，可惜柏小姐却再也不能知道了。
杨韫站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周围纷纷乱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逃走的人这时被捉到了，被人送到梁晋面前，那人居然是个戏子打扮，见了梁晋马上跪下，满口求饶。
梁晋眼神阴沉，阴恻恻道：“有什么要交代的快说，否则可有好东西等着你呢。”
那人叫柳官儿，是春喜班的小生，今日柏府有喜事，点了一班戏子，他就跟着班主来了，只听他说，他原与一个乡绅的小妾有私，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人特地叫他今日来这边乱窜。
那柳官磕头如捣葱，“那人说只要我往柏府的后花园里走一遭就行了，其余的小人真的一概不知啊，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与人命攸关的案子啊，大人明察。”
梁晋见那被吓破胆子的柳官，随从又来报说春喜班的班主就在外间，说的话倒是一般无二。
梁晋又问道：“那丫鬟和喜娘醒了吗？”
随从答道：“丫鬟还没醒，喜娘倒是醒了，只不过像是被吓着了，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
眼见案发之地众人踩踏，什么痕迹也都斑驳不清，外厅还坐着诸多宾客，人家好端端来参加喜宴，总不可能按住人不放，嫌犯若是混了出去，就如针落大海，再也找不着了。梁晋只得咬牙道：“先将人收监。”说完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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