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在疾驰往榕城高铁上，玄梁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光秃秃的枝桠，灰瓦白墙的小房子、远处的小山丘正在悠然地冒着白气儿，领座有个小女生正在快乐地跟家里人打电话，撒着娇说等到家后要吃的菜。

        对于他来说，回家并不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宁愿一个人在陵城过年。5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听到广播里报站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榕城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

        玄梁拿上自己的双肩包，包里边就两套换洗的衣服，在一众拖着大箱背着鼓囊囊的包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轻松。出了高铁站，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着司机说:“去天权海。”司机一听心中乐开了话，高档小区，离得又远，大客户啊！马上回道：“好咧！”

        这个司机也是比较健谈，他看玄梁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样子，跟玄梁聊了几句。见玄梁偶尔也回他几句，话匣子就打开了：“我儿子跟你一样大，他刚毕业就进了一玄公司，你知道一玄公司吗？就是做那什么新媒体的，我儿子在那做那个什么来着，我也不太懂，但是一个月赚一万，很厉害呢！”

        “嗯，是很厉害了。”玄梁听着这位司机眉飞色舞地夸奖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位普通的父亲来说，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一个普通人，每天都认真地为生活劳碌奔波，都是值得夸耀的。

        出租车缓缓地停在天权海气派的大门口，出租车司机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觉得自己夸太多自己的儿子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说：“小伙子，你也很好，你父母一定也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儿子。”

        玄梁愣了一下，没回话，笑着点了点头，就付钱下车了。小区里的道路规划得笔直，两边修剪整齐的花木，潺潺的流水，走到尽头有一栋三层的中式小别墅印入眼帘。看着修建的古朴大气的大门，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上前伸出手指摁在指纹锁上，门锁传来几声急促的“滴滴”声后，有一个五十来岁身材微胖的保姆打开大门，她原本以为是哪家的小孩子在恶作剧，脸上还带着怒气，开门就要骂人，一看是主家的小儿子站在门口，一时有些尴尬。玄梁淡淡道：“李阿姨，是我回来了。”

        这时保姆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呀，仔仔回来啦！怎么不早说让司机去接您回来呢”说着连忙让开身子，把玄梁请进去。又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前一段时间玄先生请人来换了门锁，说是更安全，还没来得及将您的指纹录进去，等会儿让阿城帮你，你知道的我老了，不大懂这些”

        玄梁坐了许久的车，实在不耐烦再听人碎碎念了，开口打断她：“李阿姨，我有点饿了，去给我做点吃的送我房间吧。”

        李阿姨听了急忙道：“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我这就去给你下碗面条。”说着她快步走向厨房。

        玄梁叹了口气，上了楼，走到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干净整洁，像是酒店的客房一样。他回玄家后，就一直住在这件房，但是这里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跟自己相关的太多痕迹。

        随手放下背包，坐在床上向后倒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做了大半天的车，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起来，想闭眼睡一会儿，没来得及睡着，李阿姨就带着一碗香喷喷的面条敲开了他的房门。他只好坐起来，一口一口吃起面条来。洁白的面条用鸡汤煮熟，加上一把青菜，拨开面条底下果然卧着颗荷包蛋。这碗面条跟十几年前他到这个家吃的第一碗一样。

        李阿姨看着他吃得香，非常欣慰，又开始碎碎念起来：“这怎么又瘦了？怎么都不好好吃饭。今晚玄先生吩咐过不回来吃饭，今天就你一个人吃饭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说，我出去买菜。”

        “她也不回来？”玄梁夹起面条吃了一口后，随口问。

        “谁？”李阿姨愣了一下，明白他指的是玄梁的姐姐玄朵，叹了口气道“你姐姐今年夏天因为开公司的事情又跟梁先生吵架了，然后就搬出去了。”

        “嗯，晚上随便吃点就行”玄梁不说话了，加快速度吃面，一碗面下肚，胃里暖了起来，困意涌了上来，李阿姨把碗端走后，他倒头就睡。

        梦里，他又回到了5岁那年，他父亲玄凌智带回到这栋别墅。有一个穿着私立学校精致的校服像洋娃娃一样好看的小女孩站在回廊下，冷冷地看着他被牵着走进门。玄凌智看到女儿，笑着说：“朵朵，这是你弟弟。”又让玄梁喊姐姐。

        玄梁却生生地喊了声：“姐姐好。”但是玄朵却翻了个白眼，扭头跑回房子里，边跑边喊：“他不是我弟弟！”

        玄凌智没有怪玄朵，只是淡淡地对玄梁说：“你姐姐在跟你开玩笑呢，你们熟悉起来就好了。”玄梁听了只是听话点点头，还未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个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应该做什么。

        玄凌智并不是一个能细心照顾孩子的人，把玄梁带回来后，就交给李阿姨照顾。李阿姨作为保姆，对玄梁也算不上多好，保证他能吃饱穿暖就行。就这样一年又一岁，玄梁长大离家读书后就很少回家了。

        月亮已经垂天幕西角，玄梁一气儿从下午三点睡到第二天凌晨5点才醒，期间李阿姨来喊他起来他都没理会。他醒来还觉得头昏沉沉的，鼻子也塞塞的，喉咙干得发疼。坐在床边许久，觉得自己有力气了，就站起身，慢慢走向楼梯口灯也懒得开就扶着扶手走下楼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完，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咳得脖子青筋暴起，面色发红。

        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有个声音从客厅响起，吓得玄梁一激愣,杯子都差点摔了。

        “大晚上的你咳什么，吵死了！这么大的人水都不会喝吗？嘴巴瘸了？”

        玄梁借着微微光看清楚了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的人是玄朵。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回房间睡，而是窝在沙发上。心中配音“一级吵架选手上线”

        玄朵平时骂完就算了，但是这回看玄梁不回话，酒气上来了，从沙发上摇摇晃晃跳起来，冲到玄梁面前推了他一把，嘲笑道：“怎么不回话？太子爷不想跟我等平民讲话？”

        玄梁扶住晃来晃去的玄朵，用带着些嘶哑的声音说：“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句话在玄朵耳朵里，不亚于是挑衅，她甩开玄梁扶着她的手，怒气喊：“你是什么东西？说你是太子你就真喘上了？”

        李阿姨听到两姐弟吵架的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拉着摇摇欲坠的玄朵，一叠声劝架道：“嗨呀，两姐弟有话好好说，大晚上不要吵，等会儿玄先生回来了，又要说你了！”

        玄朵喝多了，盯着玄梁恶狠狠道：“他回来又怎么样？他配说我么？我妈可是在天上看着他呢！”

        玄梁沉默着，心中配音“试图灭火却不小心火上浇油的李氏家庭消防员上线。”至于玄朵说的话，这样的话他从小不知道听了几回，他已经本能地不去在意了。对于玄朵来说，自己确实是这个家的入侵者，虽然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吵什么呢？”一个男声带着怒气在玄关处响起。李阿姨回头一看，玄凌智穿着西装，领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身上也带着些酒气，看来是刚去见客户应酬回来。李阿姨心想不好，这对冤家父女凑到一块又要吵架了，忙喊道：“玄先生回来了！没什么事，是姐姐喝醉了，仔仔正给她倒水喝呢。”玄梁看到玄凌智回来，心中再次配音“二级吵架选手上线，手持父亲光环”

        玄凌智看到喝得烂醉的玄朵，气就不打一出来：“一个女孩子天天在外边鬼混，喝得烂醉如泥，你到底想干嘛！不是说不回来吗？不是不要我这个父亲吗？现在又在这里鬼叫什么！”

        “我想干嘛？！”玄朵听到爸爸开口就是骂她，气上头来眼中带泪冲他叫嚷起来：“这里是我和妈妈的家！我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要走也是你们走！”玄凌智一听，哑火了。这栋房子确实是玄朵的妈妈苏玲玲的嫁妆，自从搬到这栋房子后，他的事业就跟坐了火箭一样一飞冲天，榕城的地皮他基本都盘下了，建成的房子商场，让他富得流油，算命先生也说了这栋房子的风水很旺他，搬走的话事业会不顺的。

        玄梁隔岸观火，继续配音“父亲光环攻击无效，并被打脸。”

        这时候玄凌智看到站在一边因为不舒服而面色萎靡的玄梁，大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一天天就知道跑在外边，看看你的脸色，跟吸毒仔一样！老子拿钱给你读书，你要是敢在外边鬼混，我就打死你！”

        玄梁心中叹息，战火外延，殃及无辜。为了挽救那可怜的父亲光环，玄凌智把炮火对准玄梁。玄梁并不说话，低头乖乖挨骂，因为他知道，此时顶一句，今晚都别想安宁了。

        李阿姨看到这一家子跟乌眼鸡似的，心中警铃大响，这家人要掐起来了，今晚别说睡觉了，房子拆了都有可能，果断半扶半拖着玄朵率先退出战场，把她带回房间了。

        看着李阿姨拖着玄朵的背影，玄梁心中感叹“这个家没有李阿姨不行啊！”

        玄朵退出战局后，玄凌智骂了几句，见玄梁垂头耷脑，也懒得再骂了，换了拖鞋上楼睡觉去了。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像是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黑夜下的冲突似乎一开始就不存在。玄梁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在厨房翻找了一下，找到医药箱，看到有盒布洛芬，也没在意过期了没有，挤出一粒，就着水吞了下去。黑夜里，玄梁内心无奈叹息着，真是操蛋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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