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3011在森林里穿梭。
尽管是身体素质非常好的仿生人，几天以来没怎么休息，他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那天，他和伊情在小天台上商议了具体的任务执行方案。他会带着特制的通讯器去外面，和伊情共享情报和任务进程。那个通讯器是3011个人系统的附属物，可以在没有信号的时候依靠他的系统运作。
只不过，3011出安全区已经有三天了，却没有找到丽凛小姐一点踪迹。
地面上丧尸病毒爆发，然而人类已经发上太空的卫星并没有受到影响，加上系统的改进，通过特定扫描定位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只是，这一次，导航只找到了丽凛的大概范围，并且位置时常有闪动变化。
“是不是信号被干扰了？”伊情发来了消息。
3011回了过去：“我检测过，应该没有，一切正常。”
“那或许……是丽凛小姐出了问题。”伊情很快回复，“她或许快要死了……还是说已经被丧尸袭击，正在尸化，所以定位模糊？”
“尸化短时间内就能完成，这都这么多天了。”3011刚道，伊情便驳回道：“你的思维有些死板了。别忘了，她身上还有‘仿生真人’的相关实验药物。”
3011心中一震。是啊……毕竟导航系统由于电磁波反射的问题，对人类的定位比对丧尸的要准确得多。如果丽凛真的变成了丧尸，或是正在尸化，那么导航出现问题也就完全不奇怪了。
他关闭了通讯器，跨上一旁的机车，往导航系统指出的b、c两区交界处赶去。
伊情看着眼前的屏幕，3011那边已经五个小时没传来消息了。
就在他骂完3011死板之后……
虽然这可能性很低，但是伊情还是不由自主地猜想了一下。
这臭人造人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要不给他发个消息？伊情正纠结地想着，屏幕上却突然弹出了共享镜头的邀请。
是3011。伊情赶紧点了同意，画面立即切到了他那边。天黑了，加上镜头有些抖，画面很模糊，但伊情还是看清了。一片浓绿茂密的丛林里，只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一只丧尸正在捕网里挣扎。
……不，准确来说不太像丧尸，她的皮肤已经是紧缩紫黑的样子，可是没有长出獠牙。
3011的声音传过来：“伊情，听得到吗？看得见吗？”
伊情戴上耳机，轻轻嗯了声。
他已经猜到了大半情况，却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如你所见。这就是，丽凛小姐。”
“我用捕网暂时困住了她。赶来这边之后，丧尸越来越多。”3011说道。
当时，他越来越坚定了心中的猜想。往丧尸多的地方越走越深，最终看到了正在被围攻的丽凛。
她已经没有了一条腿，身上带着很明显的尸化特征。
可是不符合常理的是，丽凛没有长出獠牙和长指甲，甚至还能保持一定的理智和清醒，见到3011的时候，还说出了“救我”。
他救下了丽凛，并暂时将她困在捕网里，便立马找了伊情。
“你带了镇静剂吗？”伊情道，“给她打一管。再试试打一管止痛药。”
3011点点头，从摩托车上的背包翻出几支药剂和针筒。
人类用的药一般对丧尸都不起作用，但注射了药物之后，丽凛明显安静了很多。
“她还有理智。”3011道。
这时，网里的丽凛忽然靠近了3011，伊情正想喊小心，那边却传来了微弱的女声。
“杀……快杀了我。”
3011回头，丽凛的眼睛在浅夜里闪着痛苦的泪光。
他的心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你吃了‘仿生真人’的实验药品，对不对？”
丽凛愣了愣，点了头。
“告诉我，为什么要私藏这些药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a区有人找我，威胁我一定要找机会带着药去找他。所有信息都是匿名发送，我不知道幕后者是谁……”丽凛拼命抠扯自己的皮肤，“他说会接应我，但最后却打晕了我，拿走了药，再醒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
“我被丧尸袭击了，我不想尸化，包里有几颗剩下的胶囊，我都吃了。但是我越来越偏向丧尸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得到仿生人的身体功能……但我确实活下来了！可是我不清楚是不是药物原因，越来越多的丧尸往这里集中，我这条腿就是被吃掉的……”丽凛忽然又凑近，“我现在还有理智，你杀了我吧，我好痛，我不想再痛下去了，如果我变成丧尸你就杀了我，我……”
“动手。”伊情忽然出声。他的声音几乎毫无波澜，可是细听，又好像带着些许的颤意。
3011顿了顿，似乎是微叹一口气，平静地抽出袖子里的小刀，扎进了丽凛的心脏。
丽凛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他什么都没说，伊情那边也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滞塞住了，然而最终只是静静拿了器皿和工具，分别给丽凛的肉、血液、骨头都采了样。又给她注射了高浓度毒药，防止她变成丧尸。
“人造人。”伊情忽然说。
3011把东西放好在低温存储样本的箱子里，回了一句：“嗯。”
伊情又什么都不说了。
“我……要先把她埋葬，”3011看着镜头，“要先停止分享镜头吗？”
伊情愣住了，良久，他说：“不要。”
一片沉默里，夜色渐深。
他在愈发模糊的画面里，看着3011用小刀和树枝，一点点挖了个大坑出来，把捕网拿开，郑重地将丽凛放进去，又一点点把土掩埋回去。
伊情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满脸湿润。
看着3011完成了掩埋，伊情道：“人造人，我要停止分享镜头了。”
“好。你早点睡觉。”
“人造人。”他忽然又叫道。
“嗯？”3011把手套脱下来。
伊情忽然庆幸自己没开摄像头，3011看不到他的一切表情。
他深呼吸一口气，极力掩饰浓重的鼻音：“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3011偷偷回来了。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区里没几个人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区外。
他先去尔生那里，告诉他自己回来了，然后便直奔私人实验楼。
3011打开实验室的门，一下子便对上了伊情的眼睛。
果然，这勤快的小博士又泡在实验室熬夜。他想。
伊情的神色一下子亮了起来，后又发觉了自己的激动，轻咳两声，表情立马平静下来：“回来了？没受伤吧。”
3011摇了摇头，又翻出背包里的箱子：“对了，这是丽凛身体的一些样本。”
伊情点点头，平静地接过，在实验室的储存柜里放好。
3011本还有些许担心，但看他这样，也便知道他没什么事了。虽然他不知道伊情当时的表情，但3011仍然察觉到了伊情的难过。
在他二人达成完全合作之前，他来询问有关丽凛的信息时，伊情还曾让他不要杀掉丽凛。
而后来那个时候，伊情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让他动手的呢？
“这些样本咱俩都得藏好，我没告诉别人。”他收回思绪，“伊情。”
“嗯？”伊情随口应一句。
“丽凛的事，对不起，我……”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伊情打断：“这从来不是你的错。”
伊情站在他的面前，突然轻轻靠近，抱住了他。
他的个子矮小，3011只看见他的头顶，只是呆呆地愣住，有些不自然。
过了一会儿，伊情放开了他僵僵的身体，郑重地弯了腰：“3011，谢谢你，真的。”
他无法和人形容自己说出“动手”时究竟是如何的心情。可他更无法和人形容，自己看见3011土葬丽凛时的心情。
土葬是和平年代埋葬的普遍方式之一，但在安全区世界里，土葬是被废止的旧习俗之一。人们为了节约空间和防止污染，通常采取火葬。而火葬一具尸体，需要的钱是很多的，穷人通常拿不出钱去火葬，就只能把亲友的尸体交去管理处，由专车运到安全区外丢掉。那些死去的人们，最终自然是要被丧尸吃掉，不得安宁。
像丽凛这样的情况……就连伊情当时也没想到要埋葬。
可是3011却说。
“我……要把她埋葬。”
他抬起头，又看着眼前这么个高大的、看起来却笨笨的仿生人。
其实他知道，3011很清楚他对丽凛的感情。他猜测过，3011大概是不想让他太难过，所以安葬了丽凛。
可是他又想到了此前种种。短短几个月来，这个人敏感地发现他一次又一次的坏情绪，不介意他说的一些过分的话，还总想让他开心些。他对别人也是——总笨拙地换着法儿让身边的人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他明明是诞生在乱世里的仿生人，却知道很多很多和平年代的旧习俗。那些好像很没用的东西，总能温暖人们的心。
3011……就像是上天送来的礼物，是和平年代遥寄而来的浪漫。
所以伊情知道，就算这个任务他从未和自己提起过，就算当时他们没有在共享镜头，3011也一定会让丽凛小姐得到最后的安息。
“真的很谢谢你。”他感到一阵眼热，他知道自己很丢人地流了眼泪给3011看，可是他顾不得赶紧擦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他没理由掩盖，也没打算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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