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只狗
姜璃睁开眼, 发现眼前是一面镜子。
她站在出租屋的卫生间门。
卫生间门里冒了热气，镜子上盖了厚厚一层白雾，她急忙抬手, 抹掉镜子上的一块白雾, 看着到自己的脸, 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王离, 没有进入她十四岁的身体。
但问题又随之而来，先前存在于她脑海里的记忆到底是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过？姜璃皱着眉, 简单地洗漱完，走出了卫生间门，一眼又看到坐在床边拿着蜡笔画的王离。
她脑子一抽。
“小姜姐。”王离抬起头。
姜璃停在原地, 手指扶在一边的墙边，吞了吞口水。
脑海中的记忆翻涌而出，姜璃记得就是因为王离坐在床前看这幅画, 她多嘴问了几句, 只不过是提了一个妹妹的名字，她就进入了王离的十四岁。被人打，被忽视, 她只能选择离家出走。她以为她好不容易通关回到了现实, 但现在又面临剧情回朔，时光又要重来一遍。
脑袋里, 隐隐约约有什么告诉她不对劲, 但姜璃想不出来。
现在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避免掉有关妹妹的话题，最好也不要再展开蜡笔画的沟通, 等天亮了，她自然而然就跳过了这段剧情。
“时间门不早了，要不然我们睡觉吧？”姜璃想到了最简单的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王离对面, 抽走她手里的画。
“别看这幅画了，没什么好看的。”
王离愣了下，点点头：“好。”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王离没有强制开启妹妹的话题，姜璃因此松了一大口气，她把蜡笔画放在一边，上床，转头，就躲进了被子里。
灵异事件是姜璃这辈子无法逃离的恐惧。
旁边睡了一个危险人物，以至于姜璃就算再怎么想睡都睡不过去，她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生怕背后的人直接一个刀子就把自己送走。
姜璃的紧张好像影响了林逾阳，林逾阳原本趴在一边的狗窝垫，此时也坐立不安，仰头，拉起身子，一下就蹭到了姜璃的床边。他的脑袋自动钻进了姜璃的掌心，黑暗里，柔软的毛发吓得差点儿没让姜璃的心脏骤停。
“小姜姐？”
王离听见姜璃的叫喊声，连忙从旁边起来。
室内的灯打开，姜璃的视线恢复清明，她转头，看向一边的林逾阳。他蹲坐在一边的狗窝垫上，歪着头，十分无辜地看着她。
林逾阳的安慰是处于好心，但在黑漆漆的室内，姜璃确实感觉不到这份好心。
“小姜姐，你怎么了？”
后边的人还在问，姜璃转过头，看到一边更迷茫的王离，摇摇手：“没事，没事，我就是忽然摸到林……旺财了，吓了一跳。”
王离越过姜璃的身子，看了眼那边的小灰狗。
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似乎对林逾阳的记忆不深。
姜璃把林逾阳的脑袋拨下了床，又躺回原位，可她还是睡不着。
一面临生死关头，姜璃对节约用电这么点儿小事就不在意了，姜璃盯着天花板，做了新决定，说：“我们开灯睡吧。”
“好。”
问题随之而来，心理上的恐惧解除了，面对面的尴尬又来了。
因为开了灯，姜璃没办法再装睡，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因为灯光的照射变得清晰无比。
“小姜姐。”王离意识到姜璃反复转身，轻声问她，“是不是灯光太晃眼了，你睡不着啊？”
“没有。”
姜璃抿了抿唇。
她的脑袋里在想事情，王离和江榴的剧情衔接点是一样的，他们都在十四岁遇到过问题。可如果她记错，现在的王离马上进入大四，才二十一岁，而当时的江榴只有十四岁。按理说，如果她们是一个人，二十一岁的王离不可能和十四岁的王离进入同一个时空的。
“王离，我记得你开学就大四了吧？”姜璃进一步求证。
王离嗯了一声：“小姜姐，怎么了啊？”
“没事，没事。”姜璃担心她会起疑心，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就是想知道等大四开学，你还打算继续在公司实习吗？”
王离犹豫下：“嗯，我没有想好。”
抛去上述问题，王离的工作没有问题，在公司属于事少活多的实习生，即使实习期过去，以她的能力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机率都能留在公司里。
“怎么了？”姜璃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在公司。”王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其实跟进广告公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当时来面试是因为同学他们要找实习，问我要不要一起。”
姜璃侧头，看了她一眼。
王离这个语气让她颇有一种明日之星陪同学来选秀，意外发现自己就是干这块的天选之子的错觉。
“但入职以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合适这个岗位，在想这跟我最初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偏离的太远了。”
“但你既然来了，说明你自己还是想来尝试的吧？”
一场探索真相的坦白局，莫名变成了上下级之间门的工作答疑。
“没有，我本来还是没考虑过，即使接到了电话还是没打算来。”王离摇摇头，“但是公司的实习费用确实不错，我想赚钱是一方面，周围的朋友也好，老师也好又是一方面，他们都说我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份实习已经很好了，做人要知足，如果是他们的话就一定会接受这份工作。”
那时的王离一下子陷入了一个怪圈，即使她对这份工作并不心动，甚至会有排斥心理，但面对其他人说很好时，她本能地选择接受。
姜璃明白了：“所以你并不想做这份工作？”
王离沉默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门里，王离虽然排斥这份工作，但没有出过什么太大的问题，除了在公司人际交往上，她显示出了自己的短板。在学校很好处理的关系，到了公司里就变得复杂许多，包括今天送礼物的事情，同事们都觉得她不懂事。
如同一旦讨厌一样东西，即使平常不太在意的小事都变得格外难受起来。
“我觉得公司的同事都不喜欢我，跟大家相处起来很不舒服。”王离想了想，说，“我也想过要变成张张一样，但是性格这个东西大概就是改变不了吧。”
张张是跟王离同时期进入公司的实习生，在公司里到处喊哥哥姐姐，其他的同事们都很喜欢他。而王离努力过好几次，始终没有办法让别人像喜欢张张一样喜欢她。
“可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的问题？”姜璃问她。
王离愣了下：“不是我的问题？”
“对啊，这些人对你都没有进入一个深入的了解就评判你，他们不想知道你的好，所以你也没有必要为了让他们知道你的好就故意迎合他们，你就是你自己啊。”姜璃想把话引入正途，“不说这个了，我们说说你之前想做的事情吧，是什么？”
姜璃的脑海里保留了对上一个世界的记忆，十四岁的王离对画画有一种本能地热衷，姜璃敢肯定这样的热衷影响到了自己，不然她也不会真的拿起画笔。
果然不出姜璃所料，王离说了画画。
但她说的很勉强：“不过我画的不好，小时候经常跟我妹妹比画画，我都没比过她。”
姜璃听到王留的事情，下意识想捂住耳朵，顿了下，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缓缓放下手。
她记得王离的妹妹只会重复一张画，论颜色论构图，跟王离的一点儿没办法比，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是何出此言。
“你开玩笑的吧？你妹妹的画能比你的好吗？”
“没有，没开玩笑。”王离抿了下唇，“那会儿年纪还小，小孩子啊，画完了就总想让爸爸妈妈评价到底谁画的好。我每次都很努力地画画，但始终都比不上我妹妹。每次画完，我爸爸妈妈就抱着我妹妹夸她画的有多好。我就站在他们旁边，然后听他们对我妹妹的夸奖。”
姜璃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个剧情格外熟悉。
王离声音低了下去：“……没人觉得我画的好。”
“没有吧，你画的很好啊。”姜璃想起王离的简历，“你还没进公司的时候，我就听到我同事讨论过你的画，他们都很喜欢你的画。”
王离转过头，呆呆地看向一边的姜璃：“真的吗？”
长时间门的聊天让她的脑子要转不过来了，姜璃打了个哈欠。
“真的。”姜璃点点头，有点儿睁不开眼，“而且你爸爸妈妈，包括你妹妹也都觉得你画的很好啊。”
“我爸妈？”
“就是……”
姜璃安静了三秒，自己本来是有点儿顺嘴地安慰她。
“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可能有点儿不相信，但我似乎是回到了你的十四岁。”纠结一会儿，王离还是选择说了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我遇到了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妹妹。”
王离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因为记得你说过的话，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以后差点儿遇到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姜璃的错觉，她说到这里，感觉王离的表情明显地凝固了。
王离的脸色骤变，像是触发了什么按钮。
“你别紧张，别紧张，十四岁的你没有真的发生危险，你被救了。”
“谁救了你？”王离问。
姜璃想说我自己，这段剧情跟一个月前她救初中生的过程一样，但她没敢直接说清楚，毕竟现在这个状态就足以让人苦恼，产生严重的不信任感。
“一只狗。”姜璃隐去了一半的信息，“他跑过来吓退了欺负你的两个小流氓，还送你回了家。”
王离的神情缓和了些。
“我本来想把你妹妹送进疗养院的，但是找了半天都没合适的，我只能被迫中止了这个计划，就当我以为我自己回来无望的时候，我画了一张画，拿给了你的父母看，还让他们做出了评价。”
如果没有错，她先前的猜想都是错误的。
王离的心结不在于王留到底要不要消失，而在于父母对她的关注，在于她自己缺失了对自己的肯定。
姜璃看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不是不相信？”
“没有。”她垂下眼，“我没有不相信。”
姜璃不知道是出于哪一点获得了王离的信任，她长呼一口气：“他们拿着你的画一直夸这幅画画的很棒。”
枕头上，有王离滑落的眼泪，她重重地嗯一声。
“你爸爸说你画的画很漂亮，你妈妈觉得你未来会当画家。你知道吗？连你妹妹都在说画的好。”
房间门里静了好一会儿，姜璃没等来王离的回应。
有了光源，又聊了好一会儿，姜璃早就困了，眼看就要扛不住。
“其实如果这份工作让你感觉到痛苦，你就应该选择拒绝。”姜璃觉得自己有做领导的潜质，又打了个哈欠，鼓励她，说，“你现在还年轻，能有无限种可能去尝试哪个是错误的选项，别因为别人说什么就稀里糊涂地决定未来啊，会后悔的。”
“你有能力的，你要相信自己啊。”姜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闭上眼睛，说，“你要肯定自己，你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约是没有关灯，姜璃感觉到眼前有一片白茫茫的光。
姜璃听见旁边声响，她的声音很轻，说：“谢谢你啊，小姜姐。”
早上醒来，姜璃就发现家里没人了，王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连带了桌子上的那幅蜡笔画都消失了。
“林逾阳？”姜璃惊了。
小灰狗从狗窝垫上慢吞吞地爬起来，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姜璃喊他做什么。
“王离呢？”姜璃来回看了眼，“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吗？”
“不知道啊。”林逾阳脑袋还歪着，懒洋洋，道，“现在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要出去遛弯了啊？”
姜璃看了眼时间门，嗯了一声。
把东西准备好，林逾阳还赖在狗窝垫上，他最近实在有些懒，没有一开始每天催她起床的那股锐气，两个人的身份好像调转过来一样。
“林逾阳，你现在行不行啊？”姜璃把遛狗绳套在他脖子上，“原先不是挺能蹿的吗？怎么现在早起床都没精神。”
清晨，温度还没回暖，风一吹，林逾阳彻底精神过来。
小灰狗低头连连看一眼自己露在外边的肌肤，原先有一层厚厚的毛还好，现在完全是裸奔，林逾阳彻底崩溃了，一条狗从上红到了下。
“喂，喂，喂，你怎么还燥热起来了？”姜璃上下打量着他。
“哇！我的毛没有了！”林逾阳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我现在好丑啊！没有人会愿意多看我一眼了！”
狗剃毛是真的会伤自尊。
林逾阳开始强烈要求：“姜璃璃！你要对我负责！”
“怎么对你负责啊？”
“你……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我剃了毛你就给我画画。”林逾阳鼓了一张脸，假装生气，“你要给我画画。”
姜璃盯着他看。
早上睡醒差点儿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林逾阳这么一句话提醒起了她，她在进入王离的记忆时画过一张画。
“我还有件事问你。”姜璃忽然说。
林逾阳不明白姜璃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严肃，连忙正经起来，说：“你问。”
“昨天我跟王离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我成为了十四岁的她，那会儿我离家出走遇到了危险，当时是你来救我的。”她问，“如果当时的你有意识到初中生是我，那么上次呢？你忽然跑到小巷子的时候也是因为意识到是我吗？”
林逾阳陷入了沉默，他的眼里忽然失去了光泽。
“如果王离跟江榴是同一个人，她们为什么可以出现在同一个时空呢？”
狂风大作，天气变得阴沉，远处的云层隐藏了暗紫色的闪电，姜璃看向一边的林逾阳，他跪到在一边，他的身上满是血迹。
姜璃怔愣在了原地。
“林逾阳？”
她吓傻了，她看到林逾阳脖颈上汩汩冒出的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啊。
他的面色如同死灰，视线紧紧地看着她。
“我不答应。”
姜璃在风中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还有她惊慌失措的哭腔。
“你别吓我了，林逾阳，你别吓我了。”
恐慌。
担忧。
让她极力地想改变一切。
时间门好像又过去了很久，好像又在转眼。
姜璃再次眨了眨眼。
小灰狗又恢复如初，歪着头，一脸迷茫，看着她的面容，挺起胸脯，还在等问题：“姜璃璃，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我……”
她原本要问什么？为什么胸口会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怎么了啊？”林逾阳一下子蹭到姜璃的脚边，“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画画专门错开话题啊！”
他仰着头，那双眼睛漆黑又明亮，那么的有神。
身上没有了血迹，他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
一切似乎都是她的错觉。
“姜璃璃？”林逾阳皱起白眉头，“你要问我什么啊？”
“没有。”
有一件事，她不想想起。
姜璃回过神，弯腰，揉了揉他的头，一切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没想问什么啊。”她强迫自己忘记之前的记忆，回答他，“我是说答应你就不反悔，说给你画就会给你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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