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事

魏梓莫名其妙地走进来，又莫名其妙地很快走了。

        赵重霜摸摸脑袋，想不明白魏梓这是在做什么。

        说起来，她都已经做好了路途艰辛的准备，没有想到第一天竟然就这么无知无觉地过去了，不知道之后几天会怎么样。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离开医馆，不知道赵大夫他们，会不会有些不习惯呢？

        ……

        这头的赵大夫，把庄伯的话记在了心里，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没有病人的时候，赵大夫就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思索。

        他是真的不想去找赵家人，可又实在惦记小双儿人生地不熟的，在京城要怎么办。

        赵家的根就是烂的，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却硬生生逼死了母亲……

        每次想起这一切，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他心里依然恨得要滴出血来。

        赵大夫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意外离世，母亲悲痛之下，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盼望赵大夫成材上。却不想他那禽兽不如的大伯，早就起了龌龊的心思，一日仗着酒疯，竟想要胡作非为。

        母亲只能找当时赵家的老夫人做主，可老夫人却只想包庇她儿子；全家上下，竟都将脏水泼在母亲身上，母亲不堪受辱……

        赵大夫摇摇头，把那些画面驱逐出了脑海，喝了一口早已冷透的茶水，这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一点。

        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来，小庄并不知情。他也从来没和小庄说起过。

        小庄大概猜得出他和赵家人之间有些别扭，所以才从不肯回去，不过大概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大的仇怨，早上才会劝他去找赵家人。

        那时候只有成礼的父母亲，愿意为母亲说几句公道话。也是因为这份情义，他才愿意将成礼收为徒弟。

        ……成礼！

        他刚怎么没想到呢，可以把这事拜托给成礼啊。

        他知道京城中的赵家人与本家这里依然有往来，叫成礼回家去打听打听，就好办多了！

        赵大夫这才卸下心头重担，狠狠舒了口气。

        明天成礼就会来医馆，他还不知道小双儿已经不在医馆里了。小双儿在京城的安危，他可也得出份力啊。

        ——

        休息了一晚后，侯府一行人又继续上路了。

        赵重霜也不懂魏梓做什么一大早垮着脸，但也不想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于是安安分分地挤在马车边上，一言不发，装作自己不存在。

        但有时候，一些不想发生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就算赵重霜自觉已经做得很好，麻烦还是找上来了。

        “干嘛不说话？”

        魏梓一脸不爽地将视线移向了赵重霜：“昨天叫你看的话本看了吗？讲给小爷听。”

        赵重霜就像突然面对教书先生抽查的学生一般，挺直腰背，乖乖讲起故事来。

        她昨天在阅读前先大致翻了翻几册话本，发现全部都是有关情情爱爱的故事。再看看开头，感觉都差不多啊，魏梓怎么看不厌呢？

        “一日张生进京赶考，焦渴十分，前去一户人家讨点水喝，主人家热情地接待了他，还许他留宿。”

        “与主人相谈甚欢时，主人家的小女前来敬酒。张生一看，此女娇艳动人，顾盼之间眼波横生，他还未饮酒便已经要醉了。”

        “二人都有心接触，情意渐浓。郎才女貌，谁看了不称一对璧人。”

        魏梓：“这故事什么玩意，根本不合理啊。换一个。”

        赵重霜：我就知道。

        这小公子一定会挑刺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切到了下一个故事：

        “话说张生得中状元，衣锦还乡。归途中，恰好碰到了本朝前宰相的女儿。”

        “女子见其样貌俊朗、仪表堂堂，又是新中状元、春风得意，不禁心生欢喜。”

        “二人此次偶遇，却是开启了一段佳话。”

        “不久之后，张生在寺庙又见到了宰相家的女儿，得知其名为莹莹……”

        魏梓：“我都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了，换一个。”

        赵重霜：……其实这些话本您都可以看过了是吗。

        出于自己还在他马车上的考量，赵重霜最终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说服了自己。

        “那我再换一个。”

        “张生进京赶考，在殿试上得了皇上的青眼，点为状元，前途无量。”

        “张生一下子从一个寒门学子晋升为了京城之中受人称赞的后生。”

        魏梓疑惑地抬头：“怎么不讲了？”

        赵重霜：“一日进香，张生偶然间遇到当朝……那个公主。”赵重霜有些绝望地发现，这个故事的走向，与前两个并无实质的区别。

        魏梓肯定又要不满意了，她也不想讲了。

        魏梓果然说：“接下来张生就成为了驸马？这有什么好看的。”

        赵重霜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累了，让她歇一歇。

        魏梓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做、做什么？”

        赵重霜清了清嗓子，又说道：“魏小公子，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你要不要听？”

        魏梓半信半疑，但又确实被挑起了好奇心：“那你说说看。”

        赵重霜在刚刚沉默的一瞬间，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就这样把梦里的故事讲出来算了。现在话已出口，就算后悔也迟了。

        赵重霜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口，她又不敢把自己的梦原样说出来，这会儿转动脑筋现编一部分：

        “那个……说有这么一个侯府公子，他玉树临风、气质清朗、文质彬彬、身形板正、玉面小生……”

        这回轮到魏梓深吸一口气了，他又气又好笑：“喂，编一个故事来讨好我呢，身形板正是什么东西，越说越奇怪了。”

        赵重霜一本正经：“不是编的，我真的看到了这么一个故事。”在梦里看到的。

        “你听我继续讲嘛。”赵重霜软绵绵地说。

        “这位侯府公子因为自身条件非常好，所以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就想要找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子。京城中有那么多女子，他却都看不上。”

        “一日，他偶遇了一位看起来非常平凡的女子，可他却莫名上了心。”

        “上心之后，他就忍不住去更多地了解这位女子，却没有想到，京城中有好几位青年俊杰都对这个平凡的女子有意思。”

        “等一下，”魏梓将手臂抵在背后，忍住后腰处莫名的痒意，故作轻飘地开口：

        “这个平凡的女子，你不会想说是你自己吧？”还有这么多男子对你上心，你想得美！

        赵重霜瞪大了眼睛：“不是不是，就是在京城里，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女子，但实际并不平凡的。我很平凡的，而且我也不在京城。”

        她只是想找一个和三小姐相反的描述，三小姐这么优秀这么突出，那反面就是低调平凡，和她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然后！侯府公子但凡听到这个女子与别的男子有什么来往，他就会莫名不爽。”

        “他左思右想，打算先下手为强，将女子娶回家中。可是，家里人却不同意，因为那个女子的家世、样貌都配不上他。”

        “这个侯府公子处处受挫，不仅在家中发了好几次脾气，在外也常常与别人起争端。”

        魏梓越听越不对劲，赵重霜口中的这个侯府公子怎么跟突然发病了一样？

        赵重霜看到了魏梓的表情，没给他再次打断的机会，快速说完了结尾：

        “就这样，这位侯府公子得罪了不少人，在一次出行的时候被人设计掉落悬崖摔死了。”

        赵重霜终于第一次把这个结尾讲了出来，心中像是莫名卸下了一块重担。

        马车中弥漫着异样的沉默，赵重霜抬起头，见到了魏梓五味杂陈的表情，她乖巧地笑了笑，往马车角落里再次缩了一缩。

        魏梓颇有些咬牙切齿：“倒是我原先想错了，还以为是来讨好我的，结果竟是来咒我的！”

        赵重霜感到委屈，她就是实话实说呀，怎么是咒他呢。还好没有真的把梦境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否则魏梓不得跳脚。

        眼见魏梓气得不轻，赵重霜赶紧往回找补，语气明显放轻柔了不少：

        “魏小公子，我看到这个故事也是纳闷，怎么没头没尾的。你别放在心上，不喜欢的话，那我下次不讲了。”

        说罢，赵重霜瞅着魏梓的脸色，又轻轻抚上魏梓的手臂，像是哄小孩一样地拍了拍。

        “别生气啦。”

        魏梓瞧见赵重霜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的气早就泄了，只是面上还撑着样子。却没想到、没想到赵重霜竟然直接上手！

        真是、真是……这还怎么气得下去。

        后腰这回是彻底麻了，魏梓坐着力都使不上，色厉内荏地瞪了赵重霜一眼。

        赵重霜：正在乖巧。

        就像是一段小插曲，之后的马车行进过程中，两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个故事。

        过了好一会儿，在马车的轱辘声中，魏梓有些认真地开口：

        “下回，给我安排一个美满的结局吧。”

        赵重霜一愣，显得有些过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魏小公子，我这次跟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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