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山

赵大夫到了枕流园，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小双儿远远地站在连廊下，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哎呀小双儿是在做什么，是在等他吗？

        赵大夫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把带路的小厮甩在了后头。

        等赵大夫气喘吁吁地来到连廊前，赵重霜赶紧上前几步，软绵绵地喊了声：

        “赵大夫。”

        在枕流园见到赵大夫，赵重霜有些高兴。

        她没有耽搁时间，快速和赵大夫说了说魏小公子的情况。

        “昨日喝过药，下午又出现了呕吐的症状，我怀疑是专供魏小公子饮茶的山泉水出了些问题，正打算同他们一起上山看看。”

        “赵大夫，如果是山泉水有问题，那殃及的不应该仅仅是枕流园，或许也有人同样接触了山泉水，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所以我想着，等您来了，先问问看您，这两日医馆有没有这样的病人。”

        赵大夫边听便走神。

        魏小公子……这侯府公子姓魏？

        山泉水出问题，山泉水……山上的猎户……病人！

        是了，这样一来是说得通的。

        赵大夫赶紧与赵重霜说起这两天医馆的事儿：

        “小双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这儿的那天，医馆里不少病人不都是感到身子倦怠、精神不济嘛，我原本以为是换季所致，现在想来，或许就是饮用了少量不洁的山泉水。就刚刚，在山上打猎的小伙子还来医馆配药来了，说全家人都有些腹泻，或许也与这泉水脱不开关系。”

        “侯府公子身子娇贵，这不洁的山泉水下肚，比大家伙儿的反应大一点，也属正常。”

        赵重霜恍然，看来这次的问题，就该是去山上寻了。

        她于是对赵大夫说：“赵大夫，那您快去兰园吧，外头雨湿露重的，看您的肩膀都湿了。我上山一趟。”

        赵大夫：“诶好，小双儿你小心路滑。”

        赵重霜点点头，拢了拢蓑衣，由枕流园的伙计前方带着，一步一步往上山的方向去了。

        上山的石阶磨得精细，踏上去十分平整，只是雨天湿滑，下脚还是得很小心。

        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脚下，一路都没什么话。

        ……

        “小双姑娘，这里就是平日我们来取泉水的地方。”

        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赵重霜这才抬起头。

        十几步远的地方，营造了一方泉水，雨势蒙蒙，涟漪圈圈，显得十分不平静。

        到了此方地界，空气中都布满了水汽。

        赵重霜来到泉水边，蹲下来捧了一拘，哪怕泉面波澜，依然算得上清澈见底，在这里看不出什么问题。

        赵重霜绕过石台，往泉眼所在的洞穴背后绕去，她想看看泉水的上游，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雨水汇成的溪流阻碍了视线辨别，不过地势造成的流向还算清晰，赵重霜顺着水流的反方向一路往上，这里并没有修筑石阶，只能抓着树干借力。树叶堆叠之处，比泥地面要好走些。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赵重霜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

        哪来的呢？

        这片平地都没有树木遮掩，只剩西边的一块，青草丰茂，要比别处高出一些。

        赵重霜问身后跟来的伙计：“几位大哥，有没有闻到腐臭味？不明显，我也只闻到一点点。”

        几位伙计换了几个方向嗅了嗅，纷纷摇头。

        赵重霜顿了顿，环视一周，走向了西边的草丛。

        离得近了，腐臭味更加明显，风带着这种气味扑面而来，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消受。

        草丛临水，扒开草丛，隐隐见黄泥中的白骨！

        赵重霜赶紧叫枕流园的伙计过来辨认。

        伙计们也吓得心惊肉跳，壮着胆子看去，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看着像是兽类的残躯，腐了有段时间了，我刚还以为是那什么，心都要跳出来了！”

        赵重霜静静地思索，细小的腐物就是从这里流下去的吗，肉眼看不出来，可实际上，这个山泉水已经不适合饮用了。

        秽物入体，难怪魏小公子这么大反应。

        把这残躯挪开，等再过几天，泉水就能重新恢复洁净了。

        只是……魏小公子或许不会再愿意饮这泉水了。

        ……

        下山时，赵重霜的衣服都湿了，她先回了客房，把湿衣换下，才动身去往兰园。

        进门时，看到赵大夫几乎有些坐立不安地在外间候着，赵大夫虽然是坐着的，手里还端着茶，但怎么看怎么不稳当，好像下一刻就能弹起来。

        也是，又没主人招待，干坐在这儿确实不好受。

        如果不是为了等自己，赵大夫大概早就走了。

        赵大夫见到赵重霜，神情马上活泛起来，起身朝门口迎了两步。

        “小双儿，你来了。”

        赵重霜快步走到赵大夫身旁，重新扶着他坐下，自己则依然站在旁边，向赵大夫描述刚刚在山上的见闻。

        赵大夫听罢点点头：“嗯，我刚给这位公子把了脉，没什么问题。”

        比起这个，赵大夫更关心赵重霜：

        “小双儿，你在这枕流园感觉如何，什么时候……回医馆呐？”

        赵重霜一时间沉默了，在枕流园什么感受，还真是不好说。

        大概是和小魏公子离得越近的人，显得越有病一些。

        赵重霜：“……都还挺好的。魏小公子再喝三天的药，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说到后半句，赵重霜连语气都昂扬了起来。

        赵大夫听了也笑了：“诶对对对，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小双儿，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在这，好好照顾自己。”

        ……

        送罢赵大夫，赵重霜又回到了兰园，魏梓正在里屋干躺着。

        他听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又没声了，还以为赵重霜跑到哪不务正业去了。

        “喂，你去了这么久，山泉水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赵重霜又卡住了。她实在是说不来好话，沉默几晌，委婉地说：

        “山泉水的源头有些不洁之物，现在挪开就没事了。”

        魏梓有些不满地坐起来一点，眼睛直直地看着赵重霜，想从她表情里看出些蛛丝马迹：

        “不洁之物？什么不洁之物？”

        啊为什么要问这么清楚。

        “你是说水里头堆着些脏东西？烂菜叶烂瓜果皮吗？”

        啊对对对，这个理由好。

        赵重霜有些开心地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嗯，公子您猜得真准。”

        魏梓看起来显然对这个夸奖措手不及，他一时噎住，有些得意又有些狼狈地转过头去。

        当赵重霜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时，一些意料之外的转折在此时发生了。

        赵重霜眼看着有人像一道风一样进来，拥到魏小公子床边。

        “公子公子，我刚在后边，正好兄弟们从山上下来了，我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重霜认出了那是魏小公子的贴身小厮来福，张了张嘴，却没有找到打断他说话的时机。

        她默默往柱子边靠了靠。

        完蛋了。

        来福紧接着说：“哎哟说着都有点瘆人了，那水里是腐烂的尸骨啊！大家都吓着了，那味道也实在是难闻，大概是泡了好多天了。”

        “说是小兽的尸体，谁知道呢？”来福有些兴奋地压低声音，“说不定……里面也混着人的骨头呢。”

        赵重霜不敢看但又有些好奇，在柱子后偷偷探出一点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两个人。

        魏梓不可置信，声线颤抖地开口：“腐烂的……尸骨？！”

        “那、那……我这两天饮用的……”

        话还没说完，赵重霜便看这个娇弱的公子捂住了胸口，慌乱地拿过痰盂低头欲要呕吐。

        赵重霜缩了回来，拿手捂住了眼睛。

        ……

        一阵慌乱过后，赵重霜听到魏小公子颇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赵、重、霜，你、过、来。”

        赵重霜不得已，只得上前了几步。

        她垂着头，偷偷瞄了一眼来福。

        来福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刚刚的阵仗，想必也让他为自己的嘴快感到懊恼了。

        “抬头。”

        “竟然敢说谎话敷衍我。”

        “到底、到底在山上看到了什么？”

        魏梓恶狠狠地瞪着赵重霜，好像这样就能镇得她说真话似的。

        真是个怪人。赵重霜内心毫无波澜。

        “我们顺着水流往上找寻异常，在一片草丛中发现有兽类的骨头，大概就是泉水不洁的原因。按照骨骼的分布走向，不可能是人骨。”

        魏梓稍稍安心，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之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连着吐了三天，会有什么不妥吗？”

        魏小公子这时候的语气倒好像软了下来，赵重霜感觉有些好笑。

        快放她离开枕流园，她不想再和这么一群精神不稳定的人待在一块了。

        狂放不羁（莫名疯癫）是京城如今的风尚吗？

        “公子尽量不要再受刺激了，不然可能导致肠胃敏感，日后稍有不慎就又会上吐下泻。”

        “不过公子如今年轻，恢复起来也快，再喝三天的药就没问题了。”

        魏梓松了一口气，呢喃道：“那还好，不会耽搁太久……”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了赵重霜：“你知道，一种白色的茱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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