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傍晚的竹园操场,天边云霞变幻橙黄与深紫之间，天色渐晚。

        露天石阶上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有些还带着写有选手名字和加油词的灯牌,小女生们头上戴着可爱的小恶魔头箍,很有点开演唱会的感觉，路人看到人潮都往这里涌入，也纷纷加入。

        【是几点开始啊？】

        【看官方海报,好像是6点30开始吧。】

        【那咱们得快点了,占个前排。】

        【听说我们经管院系花也参加了这次十佳呢。】

        【真的假的？那真是神仙打架了。】

        更衣室内，选手们收拾停当之后陆续出发前往竹园操场,里头剩下寥寥几个人。

        她们本来已走出教五,秋风一吹,天晴觉得脖子上空空荡荡的,凉意愈甚,下意识一摸,本该有条海蓝宝水晶项链的地方确实空空如也。

        大概是落在更衣室桌上了。

        得赶紧回去取才行。

        等她小跑着回到更衣室时,其他人也走光了,屋里的化妆镜前端坐着一名乌发如瀑的女子,线条流畅的肩线，裹着一件泛着点点珠光的香槟色礼裙,长裙曳地，像梦幻的海浪簇拥着她。

        可是这背影怎么有几分眼熟。

        那人听见背后有响动，忽地转过身来。

        原来是唐以柠。

        刚才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真是冤家路窄，但自己没有这个功夫和她闲聊。

        “呦,看来你也参加十佳？”她尾音夸张地上扬,凤眼满是不懈,仿佛在说一个笑话。

        天晴不想理会她,俯下身在刚刚坐过的那张桌上找着那条项链，一手压着敞开的领口，这件v领雾霾蓝礼裙领口开得有点低，她不太自在，林淇偏还打趣说“隐隐约约线条柔软，看起来很好捏”什么的，让她追着打。

        桌上散落地堆满了化妆品，可是就是没有她的那条项链，那是顾汐借她的。

        她已经开始责怪起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了。

        “你要找的，该不是这个吧？”她手里拿着的那条，确实是她的海蓝宝水晶项链，映着顶灯发着闪烁的光，蓝得很是通透静谧。

        她压下心里的一丝怒气，这人怎么能随便拿别人桌上的东西？

        “是这条，麻烦你还给我。”她茶褐色的眼眸沉静，定定地看着唐以柠。

        唐以柠勾动红唇，晕开一抹足以睥睨众人的笑，贝齿开合之间，挤出两个字。

        “偏不。”

        “我应该也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吧？”她心里火气翻涌，今天对她而言，是重要的告别式。

        唐以柠秀眉高高挑起，语气里满是自矜，“聚会那天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呀，你都不知道后来我跟孟雨过把酒言欢，他还送我回家呢。”

        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少年的脸，三巡酒过，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喉结锋利，额发沉沉地覆着眉骨，空气里流淌着暧昧不明的欲。

        可这个人，连同他的一切，都像风中的沙，伸出手也只能触及虚空。

        “那又怎么样？”她听见自己清冷的嗓音响起，伴随微微的颤。

        唐以柠拿着那串海蓝宝项链，凤眼里掠过一丝阴狠的神色，皙白的手指扯住项链的两端，看来是要把它就此扯断。

        下一秒，项链被甩出几米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鸣响。

        唐以柠披散着头发，几缕凌乱的发丝盖着脸，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惶。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她以为宋天晴不过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文静单薄，柔弱可欺，却不料逼急了兔子会咬人。

        宋天晴竟能扯住她繁复累赘的裙摆，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一时失了平衡，整个人侧翻倒在地上。

        有些人似乎永远不懂，叫嚣着的张牙舞爪，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温柔有礼的底色，也未必是软弱可欺。

        “唐以柠，做人要自重，别自取其辱。”她眼神清冽，像深山巨壑里隐藏的冷泉。

        随后这个看似文静的女生，对着化妆镜，悠悠地把那串海蓝宝水晶项链戴上，转身离开了更衣室。

        她们赶到竹园操场的时候，天色渐深，天边寥落地升起一弯残月。

        这里是w大学生每周五看露天电影的地方，露天的石阶层叠而上，可以作为观众席，背靠密林修竹，风拂过，摇曳残存的绿意，毕竟已经是深秋。

        前方的大片空地作为观众席的延伸，正对着的舞台正在进行灯光调试，几盏顶灯亮起，变幻颜色，朱红帷幕拉开，放下投影幕布，一切就绪。

        音响里功放着暖场的钢琴曲，曲调悠扬。

        有个工作人员过来，让她们抽了次序牌，她们是第10个上场。

        天晴能感到自己掌心微微的潮意，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她避之不及的，如今却要站在舞台的中央。

        虽然她和顾汐排练了许多遍，还是会感到一丝紧张，这紧张的情绪正撕开她心底的小裂口，簌簌地摇颤。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掌心，她抬起眼，是顾汐。

        “其实，我也头一次登台。”顾汐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眼影让她原本狭长的眼睛显得更深邃灵动，“不过也没什么好怕，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过去的她孤来独往，友情的温暖滋味于她而言是陌生的，人生的欢乐悲喜只有独自细尝，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看了一眼顾汐，还有旁边正在指着舞台叽叽喳喳的林淇和陶宛，心间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是她少女心事的最终章，她要好好地唱完。

        前台一阵喧嚷过后，主持人话筒传来的声音在空气里震荡，音响轰鸣，接着就是由街舞社带来的开场舞，身着酷辣黑衣的舞者在台上热舞着，台下的欢呼声迭起，舞台的氛围瞬间被点燃。

        接着就是1号选手上台，是个留着清爽短发的男生，唱的是林俊杰的《不为谁而作的歌》。

        毕竟已经线上海选过一轮了，进入晋级赛的选手们底子自然是不差的，没有跑调走音之类的情况，那男生看来也有些舞台经验，台风很稳健，嗓音沉稳又不失情感的缠绵，高音顺滑，倒是很适合唱林俊杰的歌。

        果然是藏龙卧虎啊，她不禁担心起来，本来也不指望能拿什么名次，但是毕竟和顾汐一起努力排练了那么久，别在人前太丢人就行。

        “晴晴，sususu，”林淇用胳膊肘轻轻杵了她一下，朝她努了努嘴，“八点钟方向。”

        她回过头，瞥见在婆娑树影下站着一个人，穿着藏蓝色的夹克，白t打底，气质疏朗清隽，像映了星光的海平面，脸的轮廓在昏暗中也能看出几分清冷，眸色幽深，似乎在看向她们这里。

        孟雨过不笑时气质截然不同，像白日褪去，夜色漫涌，变得疏离冷冽。

        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了，却还是那么容易对他感到心动。

        宋天晴，你真没用。

        舞台上的歌声成了他们之间的背景音，飘飘荡荡，唱进她的心里。

        “梦为努力浇了水/爱在背后往前推/当我抬起头才发觉/我是不是忘了谁。”

        嗓间涌起一阵酸涩，她忍住突如其来的泪意，别过了头，捏了捏顾汐的手：“顾汐，我们到旁边去再练唱一下吧。”

        直到主持人在台上朗声道：“下面请9号选手出场，她们是来自中文系的一对小美女，为大家献上这首刘惜君的《光》。”

        站上舞台的那一瞬有些不真实，台下乌泱泱一片如夜色中的海，举着的五颜六色灯牌像霓虹倒影，头顶上方有强烈的光束照下来，发丝仿佛都散发着光芒。

        林淇说上了台如果紧张的话，就把台下的人都当作西瓜冬瓜南瓜，这样就会自在许多。

        可是她的歌并不是唱给蔬菜水果听的，他如果不在现场，那就是唱给自己的青春凭吊。

        他在现场，那就是唱给他的。

        伴奏声起，复沓的前奏酝酿着莫名的悲伤，顾汐轻灵飘然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她们俩的手是紧紧相握着的。

        “安慰再多还是要独自品尝/疼痛禁止任何人认养/只能学会黑暗中/变得更坚强/没有其他偏方。”

        或许是灯光太耀眼，她觉得眼前竟有些朦胧起来，他的面容在脑海里走马灯般闪现，笑得恣肆随性，没心没肺，从前她以为这样灿如暖阳的笑，一定能让人感到幸福快乐。

        是她太贪心了，贪心到竟然生出妄念，想将温暖私藏，甚至希望有一天，他是因为自己而笑。妄想像四野里蔓生的藤萝，把她的心缠绕。

        而她终究明白，占有欲是不该有的妄想。

        孟雨过站在人群中，月光斜斜地照过来，显得他的影子冷峻料峭，树影摇曳，掩着他漆黑狭长的眉眼，唇线抿得平直，眼底情绪翻涌成波澜。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透过话筒，被放大了许多倍，在露天操场回响，像一只终于被释放出笼的鸟雀。

        “受过的伤不一定会有解答/还是难免会感到迷惘/感谢当初的伤疤现在开着花/这是长大了吧。”

        嗓音有些微微颤抖，她并没有因此怨怼孟雨过什么，他有着像风一般的灵魂，自由来去，从来都是温和有礼，有对待女生该有的绅士风度，只不过自控能力好到让人看不穿他的悲喜。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宋天晴，雾霾蓝的裙摆是海波的颜色，v字领勾勒出原本就修长白皙的脖颈，美好的肩颈线柔和流畅，肤色在灯光下像日光照耀下的雪峰。

        脸上的神情却安静笃定，那双他很熟悉的眼里，曾经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这时却有种不悲不喜的超然，冷静淡漠得，莫名让他心底漫上一丝惶然。

        顾汐握紧了她的手，她侧过头的时候，看到一向清冷自持的宋天晴，眼里好像有细碎的泪光闪动。

        “原来自己转动/才能够照到光/太阳一直都在那地方/黑夜那么漫长是为了更渴望/迎接清晨第一道曙光。”

        一曲歌终了，零散的曲调余韵还飘散在空气中。

        天晴鼓起勇气，赶在主持人报幕请出下一位参赛者之前，开口说话。

        顾汐知道她要做什么，上台前，她曾附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唱完歌有一小段话要讲。

        “首先，我们想谢谢在场同学们的聆听。”她语气淡然地说着，却还是听得出来微微的颤音，接着便和顾汐一起，向在场的观众鞠了一躬。

        “请容许我，在这里说上一小段话。”

        作者有话说：

        孟·边听边哭·雨过：老婆第一次唱歌给我听居然是要跟我告别！！！我好悲惨

        魏弈然：至少还有人唱歌给你听，你可知足了吧。

        孟雨过：你是专门赶过来插刀的吗？！

        苏苏的稿子差不多已经囤到3/4的篇幅啦，就剩下都市部分待写，辛苦各位小伙伴追连载了，一把子抱住！！和编辑讨论了一下这周应该就会入v了，到时会在文案告知各位小可爱，谢谢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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