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马车稳当地停下，沈空濛坐在车厢里戴好遮面，连素掀开车帘，走下去同门口的小厮说明来意。

        闲杂人等轻易入不得大理寺，但若是能让看门的小厮进去禀里头的大人，大人点头了，就能被带着进去。

        “我家小姐不便透露身份，只有事要见你们沈大人，烦请代为传报。”

        连素说话客气，但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看门小厮见她身上穿着上好的衣料，发髻上簪的首饰素净又不显寒酸，想着马车里边的人物约莫非富即贵，面色有些为难。

        他道：“这、这位姐姐，您家小姐要见谁都成，就是这沈大人不成，他吩咐过不见客。”

        连素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什么道理，这小厮莫不是在诓骗她？

        “沈大人为何不见客？”连素问。

        小厮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着连素身后的马车，他没瞧见显眼的府徽，但瞧出来这辆马车是用黑木打造的。

        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他不敢将人得罪了，便一五一十地交待原因：“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将咱们沈大人探破一起冗杂冤案的事传了出去，百姓们听了，纷纷觉得咱们沈大人有本事，且是个良官，心里有憋屈的、家里有旧事的都跑到大理寺里来求见沈大人。咱们大人公务繁忙，怎有空一一理会，这明明是开封府该费的功夫……如今但凡来说要寻沈大人的，奴才这一律不敢放进去。”

        连素了然地点头，她一摆手，保证说：“放心，我家小姐不是来找你们大人断案的。”

        沈空濛不准她将荣国公府的令牌拿出来，她只得跟这小厮多费些口舌。

        小厮没有立即答应，这几日以什么理由想进去的都有，谁知道这侍女是不是在骗他。

        “不行，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小厮往右边挪了一大步，以身子堵在门前。他想了想，自己是大理寺的人，沈大人是大理寺之首、正四品的官员，无论如何他更得罪不起沈大人。

        “诶你——”连素正想辩驳几句，一黑影突然凭空落到了她身旁的地面上。

        连素被吓了一跳，连忙往马车边上靠了靠，定睛一看后，才发现那黑影是自己认识的人。

        突然出现的黑影是沈云埋之前派到沈空濛身边的暗卫，他见沈空濛受到阻拦，于是拿着沈云埋给的令牌跳了出来。

        “让开。”

        见令牌如见人，小厮没见过令牌的样式，但上边的官印是认得的。既然如此，他便没什么话好说了，恭顺地侧身让人进去。

        沈空濛带着遮面，由连素扶着下了马车。

        暗卫只是出来帮沈空濛进去，看架势又要回到暗处去了。

        这人是护送沈空濛从南蛮国都回到庆朝京城的暗卫之一，相处两月，沈空濛对他很是熟悉，但是没想到他如今还护在自己身边。

        小厮低着头站在一边，看着薄纱裙摆在自己眼前的台阶上扫过。

        “你等等。”

        沈空濛开口，让人先别急着退下去。暗卫收住将要闪身的动势，跟在主仆二人身后进了大理寺。

        三人走远了些，估摸着小厮再听不到他们说话，沈空濛才开口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回小姐。”暗卫低声回答，“卑职从未离开。”

        “自我回到荣国公府后一直都在？”

        “是。”他停顿一下，又解释道，“不过卑职等人一直只是守在荣国公府外边，小姐出行之时才远远地跟着，从未像大人一般进去小姐的院子。”

        “……”沈空濛嘴角一抽。

        连素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沈空濛的后背。

        她听到了什么！沈云埋进去了哪里？啊？

        “……”暗卫许久没同人讲过话了，对沈空濛又没有戒心，嘴边的口子便开得大了些，他微微颔首，顺便指了个路，“卑职失言。小姐，大人的书房在西边。”

        他看了眼前方迎面走近的五六人，回完话后便无声无息地回去暗处了。

        这五六人穿着官袍，看着是大理寺里的官员，沈空濛往侧边走了走，不想惹是生非。

        连素也安静地没说话。

        老头们刚从沈云埋的书房出来，正你一言我一嘴地讨论着公务，没怎么注意这位戴着遮面的女子，就这么从人身边走了过去。

        唯有寺丞预感到些什么，走出十几步后突然回头往沈云埋书房方向看了一眼，见那女子的身影果然往那边去了。

        沈空濛将要迈进院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一面容清秀的小厮正小跑着赶上了她。

        但他不是来拦她的，越过她时丝毫没有停顿，只继续往屋子那边跑。

        沈空濛看着他一路跑到门口，最后在门扉前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她，一脸疑惑：“你……是来找我们沈大人的？”

        “啊，是啊。”沈空濛没料到他会停下转身，没来得及说人无礼，下意识先回答了。

        “沈大人不见客。”竟还寻到书房来了，文清心里很是不满，暗暗斥责看门的小厮无用。

        “姑娘若有冤情，便去开封府吧，大理寺卿的书房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文清音色有些冷，说完就要扭头进去。

        “大人。”

        他方一转头，就看到沈大人从书房里边走了出来。

        文清是回来复命的，他有些迟了，所以跑了几步，见到人急忙过去：“案房那边找卷宗时——”

        沈云埋抬手打断他的话，让他先不必说这些。

        文清看着他跨出门扉，往阶下的女子身前走去。

        “听见我说话了？”沈空濛笑着问道，明明她就回答了几个字。

        沈云埋不着痕迹地站到一个比连素还要同她亲近些的位置，伸出手想扶着人上台阶。

        “是。”他承认，几个字就足以让他认出她来，“你的声音，你的脚步，都在告诉我你来了。”

        沈空濛将遮面摘下来，递到连素手上：“某人最近变了个样啊，是因为写了那诗吗？”

        她不过随口调侃他一句，就感觉到握着她的大手骤然一紧。

        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燃烧起来。

        沈云埋没否认，他想见人都要想疯了，一听到她的声音便立马起身出来迎接，如今说的都是心里话。

        两人走进书房，文清为他们掩上门扉，脸上惊奇的神色还没收回去，他张了张口，问连素：“你家小姐……”

        “哼。”连素现在什么都懂了，她正因沈云埋方才的争宠行为不满呢，连带着看这小厮也不爽，便懒得理他，转身去附近逛逛了。

        文清有些手足无措，他最终决定跟在连素身后，不留在原地听他家大人的墙角了。

        沈空濛进了屋子，开门见山说道：“明日的信写了么？”

        “……写了。”沈云埋点点头，一下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生怕人拿了信就要走，他道：“就放在我前襟的口袋里，我——”

        他话音还未落，沈空濛突然扑上来，小手在他胸膛上不安分地摸来摸去。

        沈云埋将手举起来，心口处有些痒痒的，眼看着沈空濛将信的位置摸到，然后一把把信抽了出来。

        趁人还未将信纸拿出来，沈云埋手疾眼快地用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他不顾衣襟处的凌乱，道：“能不能别在这里看？”

        写这些的时候他已经羞得不行了，人还要在他面前读，那还是一剑捅死他吧。

        信已经握在自己手里了，沈空濛嬉笑两声，逗他：“害羞了？那你别写啊！”

        有胆子写，还没胆子让人看了。

        这书房真是不透气，好闷热。沈云埋瞄了眼通通掩着的门扇，生硬地转移话题：“小濛……你前几日可是恼了我了？”

        沈空濛以为沈云埋说的是她嫌他不够主动之事，想着这人真是神通广大，连她在诗会上所听之语都能知晓。

        “是又如何？你做得不好，我还不能恼了？”

        不过嘛……

        沈空濛试着将手抽出来，才发现自己是被攥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了，她的脸上也划过一抹羞意：“看在那首诗的份上，原谅你了。”

        沈云埋勾了勾嘴角，笑意不明显：“这便好。”

        看来那群老头出的主意还是挺有用的。

        两人就这么站着，靠得也近，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沈空濛又将手往外抽了抽：“……你还不松手？”

        沈云埋喉结一滚。

        他可不想松。

        “我回去再看这封信就是了，你松开我”

        沈空濛忽然也觉得这屋子里有些热了，她眼神瞟了一圈，哦，原来是因为门窗都虚掩着啊。

        沈云埋起初是为了不让人当场看信才抓人手的，但现在却不是因此而不想松手了。

        这么久没见到她了，沈云埋的视线贪婪地落在沈空濛脸上，一下都舍不得挪开。

        他想，都豁出去送情诗了，不如……

        “我得回去了，我还要陪我阿娘用晚膳呢。”沈空濛说，“我今日就是来拿信的。”

        沈云埋不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

        他的眸子很黑很亮，沈空濛对视回去，感觉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了。

        “干嘛不说话”

        “我在想，小濛今日再带回去一件东西好不好？”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他却突然压低了嗓音。

        是因为即将说出口的话只想给身前的人听。

        沈空濛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莫名预感：“带什么啊？”

        沈云埋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缓着的声音难得有些发抖：“将我的心一并带回去，好不好？”

        “小濛，你知道的，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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