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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夜色浓稠,天边的星隐没进深深的云层里。

        地上瘫坐着的女人,头发蓬乱,盖住了大半张脸,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报警我要报警”

        皙白的手上也有了淤青,她颤着手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全黑了,疯狂地按开机键也没有任何反应。

        “宋编剧我我会救你”女人嘴里混乱地说着,近乎魔怔的自言自语。

        忽然她像是魂魄重新回归了躯体,匍匐在地上,朝天晴掉落的随身包爬去,全然不顾腿上的伤,正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幸而天晴的手机屏幕只是裂开了几条纹,她颤抖着点亮屏幕,几个字和数字盘出现——

        她设置了锁屏密码。

        骆泠现在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只能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一边祈祷自己能够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

        混沌的脑海里,灵光乍现一般出现了一句话。

        “骆泠,《暮语》是什么时候初演的?”

        她当时完全被恐惧支配了心智,根本无法去细想为什么宋编剧要在那种情境下还问她这种问题,甚至觉得大概她已经神志不太清醒。

        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的讯号。

        2016年6月7日,据说这一天还是宋编剧和导演反复沟通,坚持要选的日子。

        背后的原因她并不知晓,她只能孤注一掷,试一试!

        手指在刚才的恶战中也裂开了缝,沁出的血珠在夜色里像血红的花,她在屏幕上输入——

        1,6,0,6,0,7。

        屏幕锁顺利解开!她舒了一口气,这才忽然感觉到腿上的伤口密密地刺痛,针扎一样。

        宋天晴的手机屏幕是和一个男子的合照,那男子有双狭长好看的眼,把宋天晴揽在怀里,下巴就这么轻搁在她头顶,表情十足地宠溺。

        猛地回忆起刚刚那群人的头目和宋编剧的对话,似乎这件事和这个男人有密切关系。

        她不知道他叫做什么名字,翻了宋天晴的通讯录,大概她是怕手机掉了之后,会有人根据通讯录的备注来联系亲友,所以谨慎地都是全名。

        “先报警。”

        她拨通了110,和那边的值班警察努力地把整个事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可却发现自己提供不了什么重要信息,那群人都戴着面罩,只有一闪而过的面包车。

        车牌号是?骆泠自诩作为话剧演员,记忆力素来不错。

        “江a16670。我应该没记错。”

        报完警后,她点开微信,微信另外设置了密码,她试着同样输入刚才的锁屏密码,赌一赌。

        开了!

        点开几个最近的聊天界面,她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头像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江湖侠客的头像,被天晴笑着说“从18岁到现在没换过”。

        她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拨通了语音对话。

        暗夜里,听筒里的“嘟”声在耳中响了一阵,有人接起。

        整栋写字楼的灯都已熄灭,只有10楼杂志社的某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男人接起电话,听筒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声音,而是陌生女人颤抖、断续的表达。

        “快,快点去救她”

        说完,听筒那边没了声音。

        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下颌线紧绷着,眸间的冷意融入夜色,心脏被紧紧攫住。

        他手机里这时也收到一条新讯息。

        依然是彩信,一张照片,一句话。

        只一眼,他的心就不受控地抽痛起来。

        那双水光潋滟的杏核眼紧紧闭着,散落的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张脸不久前还被他捧在手心,现在贴着冰冷的地面,沾了泥污。

        【一个人来。西祁山脚下,有人接。明天晚上7点,敢报警,你试试。】

        男人的拳头重重地锤在墙上,拳头沾满了碎裂的墙灰,两手交叠,指关节咔咔作响,眉宇间尽是杀意。

        宋天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

        上车后,她就被击昏了。车子颠簸着,穿行出芜镇旅游区,沿着城郊的公路蜿蜒行驶,最后停在了西祁山脚下。后来的路,估计他们怕行车留下痕迹,她是被一路抬着走的,一直到一座废弃的古宅外。

        他们把她像麻袋一样扔进西角上的一间屋里,地上有些干草的碎渣子,角落处凌乱地堆了些杂物。

        几个打手都是壮汉,手臂的肌肉紧实得鼓出来,身形也魁梧,立在门口听训。

        “看牢她,跑了,没你们的好果子吃。”刀疤男手里捏着烟,拧着眉,吐出烟雾来,狠戾的目光在几个大手脸上扫了下,几个人瞬间一脸谨肃,大气也不敢出。

        她昏昏沉沉地醒来,嘴角的血已结成痂,脸颊和手臂的青紫看着有些骇人,手脚都被绳索捆着,稍一动,四肢传来针扎撕裂般的痛感。

        落入这些人手里,他们只是锁住她,没有其他的,已经觉得很侥幸。

        他们现在不动她,有两个可能,一是在请示幕后之人的意见再动手;二是在等孟雨过上钩。

        毫无疑问。

        她成了他的软肋。

        她先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以免外面看守的人察觉她已醒来,侧着头听外面的动静,看了下这间破屋,还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宅舍,屋里那些挂满蜘蛛丝的桌椅,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满眼破败。

        月色投在窗棂,现在看起来只觉得冷森森。

        外头几个人等刀疤走了,说了一会儿下流话,笑声也让她心里泛起阵阵恶心,接着偷偷打起了牌,你呼我喝的。

        想到母亲孟渝凤的生日就快到了,自己一早说好要和孟雨过回枫市去看她,给她贺寿。

        孟雨过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管是骆泠还是绑她到这里的幕后主使告诉的他。

        她还是不能放弃想办法逃出去。

        像这样的老宅子,或许会有什么暗门之类的东西。

        在地上像搁浅的鱼似的翻来转去,碰到淤青的地方痛得她咬紧牙关,终于找到平衡点,她非常缓慢地在屋内挪动。

        一块几乎摇摇欲坠的匾额,底下是泥金对联,中间挂了幅画,墙边还有个古旧残败的木架。

        在地上挪了半天,她才终于到那幅画底下,靠着墙她才站直了身,伸出手把画卷掀开。

        背后还是墙。

        没有她期望之中的暗门之类的东西。

        那个木架她没敢动,怕发出声响来。

        除了这两处,全屋她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之处。

        渺小希望的火光逐渐黯淡,她的心重又坠回了深深的绝望里。

        西祁山下。

        月色清冷洒在山下的草木,叶片上流溢着光,这一带草木茂盛,几乎没过人腰。古木遒劲的枝干交叠参差,这一片鲜少人烟,树便长得自然蓬勃。

        林间安静,只听见几个人的交谈声。

        “她在哪里?”声线清朗有力。

        月光落在男人清隽的眉眼上,轮廓深邃,眼中有极力的克制,看着分明斯斯文文,说话时却散发出狠厉的气场,像从天而降的修罗。

        一时围在他边上的几个打手向后退了退。

        刚刚结束的一场恶战,他们还心有余悸。他和数人近身搏斗,拳拳到肉,拆招格挡迅如雷电,周身像笼着一层火焰,身手了得,他们竟占不到他半分便宜。

        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面容阴鸷,眼底如寒潭,拄着支手杖,年纪约四五十,几个打手一见,齐刷刷抱拳,单膝跪地。

        想必是这帮穷凶极恶之徒里的话事人,排污化工厂的幕后老板,人称“秦爷”。

        “想见她?孟记者的诚意在哪里?”那人缓声道,声音有种天然的震慑力。

        “报道已经发了,也撤不回。如果阁下是要寻仇,找我就行,捉一个弱质女流,过于,无耻。”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拳头再次攥紧。

        “孟记者少跟我这里虚与委蛇。听说,你手上还捏着几样证据,现在那头正在立案调查,识相的就交出来。”说着,那人的手杖重重地朝地上一击,尘土纷飞。

        “带我去见她,证据给你。”他脸色一凛,扬眉道。

        “看来我们是抓对了人。”秦爷嘴边浮上的笑意森然,像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山脚古宅。

        门口挂着个经年褪色的灯笼,在风里飘飘摇摇。进门处门楼高挑,影壁斑驳了岁月痕迹。

        孟雨过随那些人走过前厅,穿过院落,来到西角的一处屋舍,门口算上看守约有五六人。

        他虽面上不露半分,心里已拿稳了主意。

        “孟记者可得说话算话,”那人示意手下开锁,手朝内一挥,“刀疤,带他进去。”

        眼下有道疤的男子深深觑了他一眼,别过头,吐出嘴里的牙签,“跟我来。”

        他们都没意料到,进门后孟雨过忽然发力,双臂猛然抡出,直击对方要害,刀疤身子迅疾一闪,出拳与他格挡,另外几个也一同扑了上来,他的拳势迅猛,力道十足,这几人竟也渐渐落于下风。

        天晴本在昏睡,听着门外打斗声激烈,朦胧中看到混战的那群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她靠着墙虚浮地站起,头昏眼花一阵,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想去哪?”面前有根手杖拦住她去路,递过一个眼色,门外的打手几步过来,伸手扼住她喉咙,手劲很大,钢钳似的扣住她,让她几乎快无法呼吸,猛烈地咳起来。

        他在拳风腿阵中猛然听见她的咳嗽声,回眼一看,见她被当做人质似的捆着手脚,喉咙被扼住,咳得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心下已是一阵绞痛,略分了分神,左右两人一齐夹击,胸腹都挨了一拳,朝后撞在石壁上,肩胛骨传来剧痛,口腔锈味蔓延,嘴角流下血来。

        “孟记者,人没那么容易被你救出去,别玩英雄救美那一套了。”刀疤斜乜着眼,轻哼了声。

        他不能出拳还击,只能任他们的拳如雨落在自己身上,咬着牙,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水。

        算着时间和距离,再撑一会,应该够了。

        天晴侧过头,眼泪断线珠串一样滑落,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哀哀地瞪着对方。

        她知道他从来都没预料到,会把她牵扯其中,所以他孤身深入匪窝来救她,单靠警方的搜寻,并不能这么迅速地找到她。

        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大,可能发生的危险就越多,她所受的苦也会更多。

        也许他救不了她,也会搭上自己一条命,难道这就是为世人求真相,该有的结局?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那样一句话,“当你觉得岁月静好的时候,总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调查真相是他的使命,就像那一年在江滩说的,总有人要为世间执星火,假如没有了这样一群人,不见光的角落里将会有多少罪恶滋生、贪欲横行?

        他明明可以有无数更光明的坦途可以选择,比如去林爸的公司辅助家族企业,留在电视台里做个风光无限的出镜记者,或者是类似财经、文娱这种安全系数更高的。

        可他偏偏都不选。

        “啧,感人得很,让人忍不住想让你们俩死一块,你也算是为新闻事业牺牲了,叫什么来着?死得其所。”秦爷一说,众人哄笑起来,说不出的张狂。

        “我死了,或者,她受到任何伤害,”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昂首直视,目光更凛,“就会有人替我把证据交给有关部门。”

        声音冷静无波,明明居于下风,却像是胜券在握。

        “孟记者如果说的是那个,叫做什么一把刀两把刀的老东西,他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秦爷方才被他震慑了一瞬,现在又恢复了上风的自得之态。

        孟雨过摇摇头,轮廓鲜明的脸上浮上一笑,“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记者?你错了。”

        “真相,无从抹灭。”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孟小狗持续高能~

        其实真正的社会调查记者可能遇到的情况,应该比我写的还要复杂得多。

        苏苏安慰自己大家在养肥,本来想给大家发点评论区红包的,看看完结后收益会不会好点再发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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